3. “心里不踏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解释他为何冒暴雨也要回家的理由,显得如此突兀!是什么让他“不踏实”?预感?还是别的?
冷汗顺着程薇的鬓角滑下。这根本不是一份严谨的证词!更像是一个仓促编织、漏洞百出的故事框架!当年办案人员难道没有深究这些致命的漏洞?还是……在那个技术落后、信息闭塞的年代,在巨大的灾难冲击下,一个“唯一幸存者”的哭诉本身就足以掩盖所有疑点?
她猛地翻到卷宗后面,手指急切地划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寻找后续的补充调查记录,寻找对那个“王老栓”的核实记录……没有!什么都没有!关于证人的核实,卷宗里一片空白!仿佛程守山那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就是全部的铁证!
“咳咳!”赵管理员刻意的咳嗽声在旁边响起,带着催促的意味。
程薇一个激灵,猛地合上卷宗,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脸色惨白如纸,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卷宗硬壳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她将卷宗递还给赵管理员,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谢谢您,赵老师。”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档案室。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片死灰。卷宗里那潦草的字迹,父亲年前照片上那茫然的表情,何伯躲闪的眼神……所有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重组。那个“唯一幸存者”的光环,此刻在她眼中,碎裂成无数狰狞的、指向同一个深渊的尖刺。
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程薇像受惊的兔子般浑身一颤,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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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临终遗言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交织的独特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窗外是城市傍晚灰蒙蒙的天光,无力地透过薄薄的窗帘,给冰冷的白色墙壁镀上一层毫无生气的铅灰。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蒙着薄皮的骨架。曾经温润的脸庞如今深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蜡黄的皮肤紧紧贴着骨骼的轮廓。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带着一种破风箱般嘶哑的、令人揪心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裂。
程薇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母亲那只枯瘦如柴、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黏腻腻的,却固执地想把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她俯下身,凑近母亲耳边,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强撑着一种刻意的、试图轻松的语气:“妈……我去了趟黑云寨那边采访,就是地震塌了的那个老寨子……嘿,你猜怎么着?档案里居然看到我爸年轻时的照片了!那时候可真精神……”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填满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试图用虚假的轻松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即将出口的沉重问题。她需要铺垫,需要一个不那么突兀的开场。
母亲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浑浊的眼珠,曾经温柔似水,如今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地聚焦在程薇脸上。那眼神,空洞得让程薇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