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理员扶了扶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程薇的脸，又低头瞥了一眼被塞到怀里的文件袋。那厚度，那棱角，他显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程薇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他侧开身体，让出一条缝，声音平板无波：“……进来吧。动作快点。只能看，不能拍。看完立刻放回原处，别乱动其他东西。”
“谢谢赵老师！太感谢了！”程薇几乎是挤了进去，心脏狂跳。
档案室里光线昏暗，高高的铁皮档案柜散发着冰冷的金属气息。赵管理员走到一个角落，费力地拉开一个标着“87-89年重案”的沉重抽屉，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他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个同样落满灰尘的深蓝色硬壳卷宗夹，封面上用褪色的墨汁写着：“黑云寨程家灭门案”。
程薇屏住呼吸，接过卷宗，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走到旁边一张积灰的桌子前，小心翼翼地翻开。发黄的纸张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报案记录、现场勘查图（那简陋的手绘图上，五个代表死者的“X”符号触目惊心）、法医的初步尸检描述（“利器致死”、“多处抵抗伤”等字眼冰冷刺目）……她的目光如饥似渴地搜寻着，终于，落在了关键的一页上——报案人程守山的原始询问笔录复印件。
日期：1987年7月19日凌晨。
地点：黑云寨何XX（何伯）家中。
询问人：王XX、李XX（警员）。
程薇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用蓝色圆珠笔誊写的、略显潦草的字迹上：
问：程守山，7月18日（案发当日）下午至晚上，你在何处？
答：（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我去……我去石头寨，我姨婆家！她病了，我去看看她！
问：具体几点离开黑云寨？几点到达石头寨？几点离开石头寨返回？
答：下午……大概两三点走的？到石头寨……天快擦黑了吧？吃了晚饭……雨太大了，姨婆留我住，我没住，心里不踏实……就、就冒雨回来了。到家……就……就看到……（痛哭失声，无法继续）
问：石头寨谁可以证明你到达和离开的时间？
答：……我姨婆……还有，村口的王老栓？我进寨子时好像碰到他扛着锄头回家……天太暗，雨又大，不知道他看清我没有……
问：你离开家时，家里都有谁？情况如何？
答：爹在劈柴，娘在灶房做饭，大哥在编筐，大嫂在哄小虎（侄子）……都好好的……都好好的啊！（再次崩溃大哭）
问：你返回家中时，最先看到什么？
答：门……门是开的……屋里黑……有……有血腥味……我点了油灯……就……就看到……血……到处都是……（笔录中断）
程薇的指尖冰凉。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扫视着这关键段落。几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问号在她脑海里疯狂炸开：
1. 时间模糊！“大概两三点”？“天快擦黑”？具体时间点完全没有！往返近十里的崎岖山路，在暴雨夜，这个时间线根本无法精确核实！
2. 证人薄弱！姨婆？一个生病的老人，其证词可靠性存疑。村口王老栓？“天太暗，雨又大，不知道他看清我没有”——这几乎等于没有目击证人！程守山自己都含糊其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