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这描述,和她从零碎报道中拼凑出的报案人形象完全一致——一个被巨大灾难吓懵了的、侥幸逃生的可怜人。

“那……”程薇小心翼翼地追问,感觉自己像在冰面上行走,“公家的人……后来就没再查点别的?比如……守山叔那晚去石头寨,有人能证明吗?或者……寨子里那晚,有没有人听见点啥动静?”

何伯夹着烟锅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烟雾缭绕中,他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避开程薇过于直接的注视,落在了桌上那几张钞票上。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更长。只有烟锅里的烟丝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燃烧声。

“……石头寨那边,路难走,又下大雨,黑灯瞎火的,谁瞧得见谁?”何伯的声音更低沉了,语速也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含糊,“寨子里?那雷声……轰隆隆的,跟天塌了似的,谁还能听见别的?”他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更浓了,“公家的人……查了,查了好久。没查出啥名堂。那会儿……乱啊。”他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叹息,也带着一种明显的、不愿再深谈的回避。

“乱?”程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心头猛地一跳,“何伯,您说的‘乱’,是指……”

“咳咳咳……”何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身体佝偻成一团,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摆着手,示意自己说不出话了。咳嗽间隙,他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程薇,那里面除了痛苦,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甚至是一丝微弱的哀求,求她别再问了。

程薇的心沉到了谷底。何伯的闪烁其词,那避开的眼神,那一声意味深长的“乱”,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压在她心头。她父亲程守山那张年轻证件照上呆滞茫然的表情,和眼前老人描述的惊恐形象,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她勉强对何伯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站起身:“何伯,您好好休息。谢谢您跟我说这些。”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钱,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屋外的空气带着雨后泥土的凉意,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何伯的语焉不详,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唯一幸存者”这层看似无辜的薄膜。她需要更硬的证据,需要撬开那尘封的卷宗。记者证不行,向导费也不行。她需要另一种“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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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档案之谜

县城公安局那栋灰扑扑的老旧办公楼,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程薇的心跳得又快又重,手心全是冷汗,黏腻腻地贴在那个硬邦邦的牛皮纸文件袋上。袋子里装着一条软中华——这是她咬牙用半个月工资换来的“敲门砖”。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档案室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面容严肃的老管理员,姓赵。程薇脸上堆起最诚恳、甚至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笑容:“赵老师您好,打扰您了!我是市电视台专题部的程薇。”她语速飞快,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我们台里在做一档关于地方历史档案保护的纪录片,前期调研发现咱们局里保存的很多老卷宗特别有价值!尤其是……一些时间比较久远的、有代表性的案子,比如三十年前黑云寨那个……对研究地方治安史和档案保存现状都很有意义!”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将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文件袋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压低声音,“赵老师,帮帮忙,就看一下,拍几张资料照片,绝对不影响原件,也不会外泄具体内容!都是为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