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就像一句叹息。
“终究是,晚了一步。”
从那天起,他就像一只找不到巢的野鸟,非要在我这棵修剪整齐的景观树上搭窝。
每天下午四点,他会准时出现在门口,抖落一身的疲惫和尘土,然后径直走到我的服务台前。
有时他会扔给我一本他根本看不懂的哲学书,问我“这老头说的是不是人话”。
有时他会给我带一份街角那家最好吃的烤红薯,嘴上说着“工地上发的,吃不完,便宜你了”。
我嘴上嫌弃他,却总是在他转身后,偷偷把那滚烫的红薯捂在手心。
有一次,一个中年油腻男借书时对我动手动脚,言语轻佻。
我正涨红了脸不知所措,一直趴在对面桌上假寐的陈屹突然站了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把那本厚重的《刑法学》,“啪”的一声拍在服务台上,对着那个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哥们儿,这本书第二百三十七条写的是强制猥亵罪,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腿软的狠劲。
油腻男瞬间怂了,灰溜溜地跑了。
他转过头看我,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吓着了?我们温大馆长胆子这么小?”
那一刻,我看着他挡在我身前的宽阔后背,和那双带着戏谑却藏着关切的眼睛。
心,彻底乱了。
我烦他身上的烟草味,烦他粗俗的比喻,烦他永远不知道界限感的靠近。
却又该死地……开始期待每天下午四点的到来。
这种期待,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将我的心牢牢捆住。
直到那天,他靠在服务台上,看着正在整理书籍的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温晚,你这儿……真安静。”
我没理他。
他却笑了,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贴着我的耳边传来。
“安静得……让人想犯点罪。”
02
他说的“罪”,是在第二天犯下的。
那天我轮休,在家整理母亲的遗物。
母亲病危住院已经快一个月了,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回到空无一人的老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时光的味道。
在阁楼一个落了锁的樟木箱底,我翻出了一沓用牛皮筋捆着的、泛黄的信纸。
信的署名,是一个叫“周慕宇”的男人。
而收信人,是我的母亲,姜书云。
“云,见信如晤。今日工地又发了薪水,我给你买了一支你最喜欢的‘英雄’牌钢笔,藏在了我们常去的那棵老槐树下。待我功成名就,便用它为你写一辈子的情书……”
“云,你父亲又来找我了。他说我一个穷小子,配不上你这朵温室里的娇花。我打了他,我知道我不对,可我不能忍受任何人说我们不配……”
“云,我的腿好痛,他们打断了我的腿。但我更痛的是,我好像要失去你了……”
我一封封地看下去,指尖冰凉,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那个叫周慕宇的男人,用最优美也最笨拙的文字,描述着他对母亲热烈的、却被我外公家无情扼杀的爱恋。
直到翻出最后一页,一张黑白照片,从信纸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