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衣女子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跪拜,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温度:“起来吧。你爱女心切,情有可原。救她不难,需物归原主,并以这井中月华凝结的‘月露’调和冲撞之气。明日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你带阿月来此井边。”

李木匠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好!明日午时三刻!我一定带阿月来!”

“不过,”白衣女子话锋一转,目光似乎穿透了井壁和重重屋舍,望向了李家后院的方向,“有一事,需你应允。待你女儿痊愈之后,我要借你家后院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一用。”

“老槐树?”李木匠愣住了。那棵老槐树是他十年前搬来时就在院中的,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虬枝盘结,浓荫蔽日,夏天时能遮住半个院子的阴凉。树皮粗糙如龙鳞,树心据说早年就被虫蚁蛀空了大半,但依旧枝繁叶茂,生命力顽强。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水中仙子,要一棵空心老树做什么?但此刻,女儿的命悬于一线,别说一棵树,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只要阿月能好,那树您尽管拿去用!”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开始渐渐淡去,融入那片流动的银光之中。“记住,明日午时三刻,莫要迟了。”清凌凌的声音在井中回荡,最终归于沉寂。井水的光晕也缓缓收敛,恢复了幽深的常态,只留下李木匠一人,瘫坐在冰冷的井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心中却燃起了久违的希望之火。

这一夜,对李木匠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守在阿月床边,一遍遍回想着井中女子的承诺,又一遍遍猜度着老槐树的用途,心中忐忑不安。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小心翼翼地为阿月擦洗了脸颊和手臂,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衫。沉睡中的阿月,红晕依旧,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午时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熔炉,将青石镇烤得发烫。石板路蒸腾起袅袅的热浪,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蝉鸣声嘶力竭,更添烦躁。李木匠用一块干净的蓝布单,小心翼翼地将阿月背在身后。女儿轻飘飘的体重让他鼻子发酸。他一步一步,踏着滚烫的石板路,走向镇西的月光井。汗水顺着他的鬓角、脖颈流淌,浸湿了衣背,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到井边!

当他气喘吁吁地背着阿月赶到月光井时,午时三刻的日头正悬在头顶,毒辣的光线直射下来,将井台的青石晒得发烫。奇怪的是,井台周围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那逼人的暑气,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井水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幽深平静。

白衣女子果然已经等在那里。她并未完全显形,更像是井水折射光线形成的一个清晰虚影,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有些缥缈,却依旧白衣胜雪,不染尘埃。她手中托着一个极其素雅的青瓷小碗,碗壁薄如蝉翼,隐隐透着光。

“将她放平在井台上,头朝井口。”白衣女子的声音直接在李木匠脑中响起,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木匠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阿月平放在冰凉的青石井台上。阿月的头枕着井沿,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几乎要触到井水。她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影子,红润的脸颊在井台青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