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一个梳着双鬟望仙髻的年轻女子,一身素白如雪的衣裙,纤尘不染。她的肌肤在井水的银光映衬下,几乎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眉眼精致得不似凡人,清冷而疏离,像是用最清冽的月光精心描摹而成。她静静地悬浮在水面之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与井水的光融为一体,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非人的气息。

李木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凿子,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锋利的凿尖对准了那水中的影像,喉间发出低哑的嘶吼:“妖……妖怪!是不是你害了我家阿月?!”

水中的白衣女子似乎并未被他的举动惊吓。她微微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清澈得如同最纯净的井水,却又深不见底。她朱唇轻启,声音并非从喉咙发出,而是如同山涧清泉撞击卵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直接在李木匠的脑海中响起,清凌凌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莫怕,外乡人。我无意害人,更非妖怪。你女儿的病,与我有关,却非我所愿。”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奇异地抚平了李木匠心中最狂乱的恐惧。他举着凿子的手僵在半空,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阿月……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求你……救救她!她才十六岁啊!” 说到最后,这个在苦难中挣扎了半辈子的汉子,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

白衣女子望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如同微风吹过水面,漾起更细密的涟漪。“上月十五,月圆之夜,”她缓缓说道,声音空灵,“你女儿阿月,如往常般来此井打水。”随着她的叙述,井水表面如同最上等的丝绸般平滑展开,一幅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画面浮现在水面上:那是一片开满蓝色野花的山坡,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穿着鹅黄色春衫的阿月,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正追逐着一只翩跹起舞的白玉色大蝴蝶,裙角飞扬,扫过丛丛野花,惊起无数闪烁着金绿色光泽的金龟子。画面中的阿月,笑容灿烂,充满了生机。

“就在她俯身汲水时,”白衣女子的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画面流转,聚焦到井台边一块不起眼的青石缝里,“她拾到了此物。”

水光幻化,一支银钗清晰地呈现出来。样式极其古雅,钗身纤细流畅,钗头是一弯精巧的新月,托着几颗细小的、仿佛凝固着星芒的珍珠。正是阿月捡到后爱不释手,压在枕头下的那支!

“此钗名为‘月魄’,乃是我……遗落之物。”白衣女子看着那钗,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它沾染了我本源的水精灵气,于我是寻常之物,但对凡俗之躯而言,这未经炼化的灵气却过于霸道,如同烈火炙烤寒冰。你女儿体质纯阴,又正值青春气血旺盛之时,无意中触碰吸纳了钗上逸散的灵气,阴阳相冲,神魂被这股外来的力量所困,故而陷入沉眠,那面上的红晕,正是灵气灼烧、气血翻腾之象。”

李木匠恍然大悟,悔恨交加!原来女儿的病根竟在自己眼皮底下!他只当是女儿捡了个小玩意儿,哪里想到竟招来如此祸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滑的井台上,对着井中的女子连连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石上:“仙姑!仙子!是我有眼无珠!求您大发慈悲,救救阿月!只要能救我女儿,要我做什么都行!我这把老骨头,您拿去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