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秦颂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他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更玩味的兴趣所取代。他看着那个惊慌失措、正努力把自己藏进房梁阴影里的青色身影,仿佛在看一件突然展现出意外特性的稀世珍宝。

“呵……”又是一声低笑,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有趣。”

我终于攀上了那根粗壮、布满灰尘的横梁。冰冷的木头紧贴着我的腹部和脸颊,粗糙的木刺扎进皮肤,细微的疼痛不断传来。高处特有的、带着浮尘气息的冷空气涌入鼻腔。我紧紧抱住横梁,像溺水者抱住唯一的浮木,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下方,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我背上。惊愕、好奇、探究、还有毫不掩饰的哄笑……这些目光和声音,比刚才的触摸和祈愿更让我感到窒息和恐惧。

我蜷缩起身体,努力把自己藏进房梁与屋顶夹角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因为过度惊恐而睁得极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月白色的身影——秦颂。

他依旧站在原地,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闹剧的主角并非因他而起。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穿透弥漫的浮尘,精准地捕捉到阴影中我那双惊恐的眼眸。

四目相对。

他唇角的弧度更深了,那笑容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完美无瑕,却透着一种让我骨髓发寒的掌控感。他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缓缓指向房梁阴影中的我,动作优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无声的唇形,清晰地传递着两个字:“我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猛地缩回脑袋,将脸死死埋进带着浓重霉味的横梁木缝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可怕的目光和无声的宣告。

不是喜欢。绝不是。

那是猎食者锁定猎物的眼神。那是以血为契、强行烙下的所有权标记。

这人间,这躯壳,这突如其来的“恩情”……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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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的门槛,高得不像话。

乌沉沉的木料,厚重得仿佛能隔绝尘世的一切喧嚣。门楣上雕着繁复的瑞兽和缠枝莲纹,漆色沉黯,透着一股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无声的威压。门口蹲踞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冰冷的石眼珠漠然地俯视着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

我穿着秦府下人匆忙找来的青色布衫,尺寸略大,空荡荡地挂在我这具新得来的、瘦削的骨架上。脚上的布鞋也不合脚,每走一步都硌得慌。我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引路的老管家身后,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进深宅大院的落叶,身不由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浓郁的药香,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像无数根无形的丝线,从府邸深处某个角落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顽强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但这药香之下,又顽固地盘踞着另一种气息——属于秦颂身上的那种冷冽熏香。它无处不在,霸道地附着在门廊的朱漆柱上,漂浮在回廊曲折的空气中,甚至沉淀在脚下光滑如镜的青石板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