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两种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网,将我紧紧裹住。药香让我莫名地联想到腐朽和衰败,而秦颂的熏香则时刻提醒着我那个强行定下的血契和房梁上无声的宣告——“我的”。

老管家将我引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中有一方小小的莲池,几尾红鲤在浑浊的水中懒洋洋地摆动。几间厢房围着院子,青砖灰瓦,还算清净。

“姑娘……呃,公子?”老管家显然也对我这模糊的性别特征感到棘手,浑浊的老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您且在此处安顿。缺什么,唤一声便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大公子吩咐了,请您务必安心住下,莫要……再爬高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忍俊不禁。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道观里那狼狈的一幕,显然已经成了秦府下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老管家退下后,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死寂。只有池中鲤鱼偶尔搅动水花的轻微声响,更衬得这方天地空旷得可怕。我站在院子中央,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心头那股冰冷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高墙深院,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一个侍女端着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穿着浅碧色的比甲,低着头,脚步轻盈得像猫。

“公子,”她的声音也细细的,“大公子遣奴婢送些点心来。”托盘上放着一碟精致的荷花酥,小巧玲珑,花瓣层叠,粉嫩诱人。

我盯着那点心,毫无食欲。血契的存在像一根无形的线,时刻牵动着我的感知。我知道,送点心是假,试探是真。秦颂就在附近。他那股独特的、冷冽的熏香气息,正从院墙外某个方向,如同实质般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带着审视和等待。

侍女放下托盘,并未立刻离开。她垂着眼,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不是点心,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纸是上好的玉版宣,边缘洒着细碎的金粉,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大公子说……”侍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怯和羡慕,“此物,务必亲手交给您。”

我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接。那纸笺上,除了纸张本身的淡雅香气,还萦绕着一股更浓郁、更清晰的冷冽熏香——属于秦颂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活物,缠绕着纸笺,带着一种侵略性的意味。

侍女见我不动,犹豫了一下,将那纸笺轻轻放在石桌上,紧挨着那碟荷花酥,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那张纸笺。

风吹过莲池,带起细微的涟漪。那纸笺的一角被风轻轻掀起,露出里面墨色淋漓的字迹一角。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心底升起。那纸笺,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开启某种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本能恐惧的仪式的开关。我不要碰它。不要看它。

我调动起体内那刚刚因为化形而变得微弱、却又无比新奇的灵力。千年石心,纵然懵懂,本源的力量依旧纯粹而坚韧。意念集中在那张无辜的纸笺上,一个极其简单的念头清晰无比:变!变成……最普通、最常见、最无意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