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昂立阶下,甲胄染尘,肩披风雪气息。那顶御寒的厚毡帽压得略低,遮掩了眉宇间风霜刻下的深深印记,却丝毫未能掩去他一双寒星似的眼眸中灼人的光亮。他单膝点地,姿态依旧刚直如辽东冷硬的风:“陛下!东虏经抚顺、宁远两役,已损兵近万!锐气受挫!臣请尽率关宁铁骑,复我辽疆!五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复全辽!”语出落地有声,字字清晰如钉,撞击在空旷肃穆的殿墙之间铿然回荡,似金铁交鸣,激荡人心!
平台对奏那日,他跪伏请战的姿态如盘绕深山的青松。那一声“五年”的承诺,如同金石坠地,震得朕心底沉寂许久的山河猛然跃动。辽东千里冰封,朕的指尖却在这份滚烫热望中微微发颤。
朕步下御座,亲自弯腰将他扶起。手指触及他那冰冷铁甲,触感坚硬如同朕心中被点燃的磐石般信念:“袁卿!好!朕等你五年复辽之功!辽东诸事,任你节制!朝堂内外但有掣肘者,”朕猛然侧头,目光如霜刃扫过阶下默然垂首的衮衮诸公,“朕替你斩之!”殿内沉寂如死水,唯有金丝炭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
崇祯三年·正阳门前·冬
朕立于大明门城楼最高处,寒风吹透重裘如冰刺骨。眼前那杆高悬于城阙的物件在凛冽朔风中飘摇起伏,渐渐显现出清晰的形貌——那不是旗帜,而是一具风干收缩的尸骸。它扭曲悬挂在那里,远远望去,竟有一种诡异枯槁的木偶质感。刺骨寒风呼啸钻过粗粝麻绳和下方早已僵硬的骨骼缝隙,竟呜呜咽咽地发出声响,恍若万千亡魂在旷野深处同声悲泣。
风卷着沙砾刮过脸,带着远处刑场腥锈的气息,直往朕的鼻腔里钻。
袁崇焕。
那两个字在唇齿间冰结,咽不下,更吐不出。从宁锦大捷,到广渠门外的拼死血战护驾,再到诏狱酷刑逼供的“口供”,犹如无数染血的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搅动碰撞:敌酋书信字字诛心,阁臣泪谏声嘶力竭,市井流言排山倒海……朕端坐龙廷,如同沉入无底深渊,四方声音扭曲如鬼哭,无数奏本垒成灰白山峰将朕牢牢镇住,最终笔尖下那腥红如血的朱批如同魔咒印下。
朕能看见他最后时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