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部分:纸上春秋

一、初识:一封带着风沙味的信

初秋的午后,社区图书馆的玻璃窗被阳光晒得发烫。钊妠蹲在书架前整理旧书,指尖拂过泛黄的书脊,忽然听见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抬头时,母亲正拎着保温桶站在逆光里,脸上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有事相求”的笑容。

“小妠,歇会儿,妈给你炖了银耳汤。”母亲把保温桶往借阅台上一放,顺势抽出张折叠的信纸,“你王阿姨的侄子,在西北当兵的那个,叫王曦,人家托人捎了信来,你看看?”

钊妠的动作顿了顿。王阿姨提过这事,说对方是边防军人,年纪相仿,人踏实。她当时没放在心上——这年头谁还靠写信相亲?可母亲眼里的期待太盛,她只好擦了擦手,接过那封信。

信纸是最普通的稿纸,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风沙磨过。字迹是硬挺的楷书,笔画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内容却简洁得近乎笨拙:

“钊妠同志你好。我叫王曦,28岁,现服役于西北边防某部。日常任务繁忙,信号时断时续,恐难常联系。王阿姨说你在图书馆工作,若你觉得不合适,不必回复。顺祝秋安。”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的试探,甚至连一句“希望认识你”都没有。钊妠看着“不必回复”四个字,忽然觉得这人倒坦诚得可爱。她把信纸折起来,放回母亲手里:“妈,人家都说了,不合适可以不回复。”

“你这孩子!”母亲急了,“人家那是客气!当兵的都实诚,不会说好听的。你看他字写得多有力道,肯定是个靠谱的!”

那天晚上,钊妠躺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又把信读了一遍。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她想起王阿姨说的“在雪山脚下站岗”,想起新闻里那些裹着厚大衣、脸冻得通红的士兵。鬼使神差地,她从抽屉里翻出信纸和钢笔。

该写些什么呢?说“我觉得可以试试”?太主动了。说“我在图书馆工作很清闲”?又显得敷衍。她笔尖悬了半天,最后从图书馆的日常写起:

“王曦同志你好。谢谢你的来信。我确实在社区图书馆工作,每天整理书籍,接待读者,偶尔帮老人读报。这里的秋天很美,银杏叶黄了,落在窗台上像小扇子。附一片给你,据说能安神。”

她捡了片最完整的银杏叶,夹在信纸里。封口时又犹豫了——他会不会觉得幼稚?可转念一想,反正他说了“不必回复”,就算觉得奇怪,也未必会回信。

信寄出去的那天,钊妠特意选了挂号信。她没抱任何期待,依旧每天整理书架,给孩子们读故事,听老人们念叨家长里短。直到两周后的一个雨天,邮递员撑着伞跑进来:“钊妠姑娘,西北来的信!”

她心里咯噔一下,拆开信封时,手指竟有些发颤。王曦的回信比上次稍长些:

“收到你的信和银杏叶,谢谢。边疆信号太差,电话常断,书信确实更可靠。你寄的叶子我夹在笔记本里了,很像哨所外的胡杨落叶,只是没那么硬。胡杨的叶子能在零下三十度里挂在枝头,春天才肯落。”

他还说,巡逻时要走很远的路,鞋子磨破是常事;战友们轮流做饭,最拿手的是青稞粥,煮得黏糊糊的,能顶饱;晚上站岗时能看到很多星星,低得像伸手就能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