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以易道名动天下时,曾断尽无数人命数。

>晚年隐居荒山,却见皇子携“九死一生”卦象夜叩柴门。

>为他推演生路时,我窥见另一重凶兆——将星陨于孤峰,枯木逢雷而折。

>皇子依计脱险,侍卫带回他的死讯时,我手中茶盏坠地碎裂。

>水光倒映出我的白发枯颜,与卦象中那株枯木诡异地重合。

>原来天机示警的将死之人,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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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裹挟着山野间最后一丝暖意,狠狠抽打在破败的窗棂上。那声响,空洞而执拗,如同某种不甘的叩问,在庙宇的残骸里徒劳地回荡。案上,一豆油灯被门缝里钻进来的冷风撕扯着,火苗急促地跳跃、明灭,挣扎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昏黄的光晕勉强圈住半张布满裂纹的木案,案上,一局残棋正走向它无声的终局。

一只枯槁的手悬在棋盘上方,指节嶙峋,皮肤像是蒙了一层陈年的黄蜡,紧贴在骨头上。那手久久未落,只是悬着,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深渊。棋盘上,黑白双子绞杀纠缠,黑子困守一隅,气若游丝,已呈大龙将死之相。每一次灯焰的剧烈跳动,都将那只枯手和那局死棋的影子,在身后斑驳脱落的泥墙上拉长、扭曲,如同鬼魅在无声地舞蹈。

良久,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终于从那枯手的主人——谢知微——口中逸出。他缓缓收回手,拢进宽大破旧的灰色袍袖里。七十载光阴,足够将昔日洞悉天机的锐眼打磨得浑浊,如同蒙尘的琉璃,倒映着案上那局无解的残棋。烛光艰难地舔舐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里,似乎都沉淀着数不清的卦象与谶语,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脊梁。

窗外,风声愈发凄厉,卷起千堆雪,狠狠砸在窗纸和破门上。整座荒山都在呜咽。这废弃的山神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囚笼,也是最后的堡垒。喧嚣的尘世,滔天的权柄,无数人曾捧着命格与重金,渴求他指间流泻的一丝天机……如今,都如同隔世的烟云,被这无情的风雪隔绝在外。他守着这盏将熄的灯,这局必死的棋,只求一份彻底的死寂,让那纠缠了他一生的、来自九天之上的低语,彻底归于虚无。

然而,死寂被打破了。

不是风声,不是落雪。是一种极其突兀的、沉重的、带着绝望节奏的拍击声,重重砸在朽坏的山门上。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簌簌落下陈年的积灰。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蹿,几乎熄灭,随即又挣扎着燃起,映得谢知微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微光。那光,像是深埋灰烬底层的火星,被这骤然的叩击惊扰,短暂地复燃了一瞬。他纹丝不动,如同庙里那尊泥胎剥落的神像,只有拢在袖中的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却嘶哑得变了调的声音,穿透风雪的咆哮:“山野孤鸿,绝境迷途!求先生……开一线生门!”那声音里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山风卷着雪粒,利刃般刮过门外人的脸颊。谢知微依旧沉默,枯坐如朽木。

门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凄厉:“先生!易道通玄,岂忍见……苍生泣血?!”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嘶喊出来的,随即被一阵猛烈的呛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