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他离开的余响。额头被触碰过的地方，那点凉意很快被更汹涌的热浪吞噬，但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奇异安心感，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奇异地安抚了身体里叫嚣的灼痛和不安。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带着他气息的被子里，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意识再次模糊，沉入一片滚烫的黑暗。迷糊中，似乎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还有翻箱倒柜找东西的窸窣声。
不知在滚烫的熔炉里煎熬了多久，喉咙深处像被砂纸狠狠磨过，干渴的灼痛感猛地刺穿了昏沉的意识。我艰难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书桌上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晕。渴……喉咙像要冒烟。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一抹温润的反光攫住了我的视线。
一杯水。
一只普通的玻璃杯，盛着大半杯清澈的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可人。它就那么静静地放在那里，紧挨着水杯的，是一板已经掰出两颗的白色退烧药，铝箔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是谁放的？答案不言而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闷闷的，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我伸手去够水杯，指尖触碰到杯壁，温的，刚刚好入口的温度。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神经一路蔓延，悄悄熨帖了心口那片因干渴而焦灼的角落。我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水流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喝了水，吃了药，喉咙的灼痛稍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房间的另一侧。借着夜灯微弱的光，我看见了沙发上的身影。
江辰蜷缩在那张对于他身高来说显然过于狭窄的单人沙发里。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刻像个被强行塞进小盒子的玩偶。他的长腿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折叠着，膝盖几乎顶到了胸口，一只手臂垂在沙发边缘，另一只则紧紧环抱着自己。他微微侧着头，脸颊陷在沙发靠背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沙发扶手硌着他的肩膀，整个人看上去憋屈又可怜，像一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大虾米。
我默默地看着那个在狭窄空间里委委屈屈睡着的背影，手里的玻璃杯残留着温水的暖意，一点点渗进掌心。喉咙里的干渴消失了，退烧药似乎也开始起作用，身体深处的燥热好像被抚平了一丝。我重新躺下，拉高被子盖住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夜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他蜷缩的身影，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和我自己慢慢平复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温软软的情绪，像初春悄然解冻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漫过心田。我闭上眼睛，这一次，在残留的药效和那片奇异的安心感中，沉沉睡去。
3 清晨的利息
意识是被鼻尖上一种带着点恶作剧性质的、持续不断的压迫感唤醒的。不疼，但足够烦人，像一只执着的小虫在爬。我皱着眉，眼皮重得像是被胶水黏住，挣扎了好几下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刺眼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涌进来，将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轮廓。江辰那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他半弯着腰，一只手还恶劣地捏着我的鼻子，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欠揍的调侃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