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师傅!”周铁柱搀着赵成走近,提高了声音。
鲁大锤被打断思绪,不耐烦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烦躁。当看清来人是赵成时,他浑浊的老眼里先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显然听说了昨夜救父的“神迹”),随即又被更深的不耐烦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轻视取代。
“二公子?”鲁大锤勉强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带着匠人特有的执拗和此时巨大的压力带来的火气,“您怎么到这种脏乱地方来了?库房重地,刀兵凶险,可不是您遛鸟听曲儿的地界。”他毫不掩饰话里的刺儿,显然对这个纨绔公子哥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跑到军械库来“添乱”极为不满。周围的工匠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望过来,敬畏中混杂着怀疑和疏离。
赵成没有理会鲁大锤话里的刺。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库房,掠过那些堆积的兵器,最终落在鲁大锤刚才扫落在地的那堆零件上——那是几张制作了一半、结构原始的弩机部件。他挣脱周铁柱的搀扶,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鲁大锤那张画满了各种复杂线条、标注着密密麻麻尺寸、却明显卡在某个关键节点的弩机改进图纸上。图纸上布满反复修改的墨迹和焦虑的指印。
“力道传递不均?箭匣供箭卡涩?连射超过三次机括就易崩裂?”赵成的声音平静无波,直接点出了图纸旁边草草写着的几个关键难题。
鲁大锤猛地一怔,布满红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你……你怎么……”
赵成没回答,径直走到堆放杂物的角落,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条(代替炭笔),又扯过一张相对干净的牛皮纸。他闭目凝神了一瞬,前世在军事博物馆流连忘返的记忆,那些反复拆解研究的古代连弩复原图,如同清晰的幻灯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再睁眼时,眼神锐利如鹰隼。
木炭条在粗糙的牛皮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线条流畅而肯定,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结构精巧、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任何弩机的设计图,以惊人的速度在纸上呈现出来。
杠杆式联动上弦机构取代了费力的臂张或蹶张;设计巧妙的箭匣位于弩臂上方,内置弹簧片(用弹性极佳的钢片或动物角筋替代)实现自动供箭;下方是至关重要的、带有延时释放棘轮和保险卡榫的触发机构;一个省力而高效的摇柄取代了传统的蹶张环……
赵成一边画,一边用简洁、精准到冷酷的语言解释着关键部位:“这里,用韧性最好的柘木或桑木做弩臂核心。这里,联动杠杆,用精铁锻打,淬火要透。箭匣底部,内置叠片簧,压紧箭矢。最关键的是这个棘轮和卡榫,”他手中的炭笔重重地点在图纸中央复杂的联动结构上,“联动杠杆回拉到位,棘齿自动扣死摇柄主轴,同时顶开箭匣底部的簧片卡榫,箭矢下落至箭槽。此时,只需扣动扳机,卡榫释放,弩弦回弹,箭即射出。松开扳机,摇柄即可再次回拉上弦,循环往复。”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完全石化的鲁大锤和周围不知不觉围拢过来的、屏住呼吸的工匠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此弩,一人即可操作。熟练者,十息之内,可连发十矢!射程,百步穿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