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什么声音?”他皱眉问道。那沉闷、单调、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撞击声,透过厚实的帐壁,依旧清晰地传来,每一次撞击都像敲在人心上,带来烦躁和不安。
周铁柱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被一种深重的忧虑取代,粗犷的眉宇间拧成一个疙瘩:“是炎狗!在对岸……伐木造筏!日夜不停!那帮畜生……是铁了心要踏平咱们落鹰峡!”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发白,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探子回报,他们的后续辎重营也到了,人山人海……少说也有十万!咱们……咱们满打满算,能战的兄弟……不足三万了……”最后一句,沉重得如同叹息。
十万对三万。
冰冷的数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赵成的心脏。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远比帐外的朔风更刺骨。乾国西陲的门户落鹰峡,一旦被这钢铁洪流踏破,后果不堪设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具身体,这个刚刚被他救回一命的父亲,这座军寨里所有的生命,都将化为齑粉!
坐以待毙?绝无可能!
一股属于后世灵魂的狠劲和属于这具年轻身体的燥热血液混合着冲上头顶,暂时压倒了身体的虚弱。他猛地掀开皮裘,双脚落地时虽然虚浮了一下,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走!去军械库!”赵成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啊?二公子!您身子……”周铁柱看着赵成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急得直搓手。
“少废话!带路!”赵成低喝一声,眼神里的决绝让周铁柱把后面劝阻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上前搀扶住赵成摇摇欲坠的身体。
掀开厚重的皮帘,凛冽如刀的寒风夹杂着冰粒子扑面而来,激得赵成一个哆嗦。天色阴沉如铅,压得极低。远处冰封的沧澜河对岸,影影绰绰能看到无数蚂蚁般的人影在蠕动,沉闷的伐木声和号子声被风送过来,如同死神的催命鼓点。近处营寨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疲惫的士兵们蜷缩在避风的角落,眼神麻木,裹紧了单薄的冬衣,沉默地啃着硬如石头的干粮。绝望如同瘟疫,无声地在营地上空弥漫。
军械库位于营寨深处一个背风的角落里,由几座坚固的石屋组成。沉重的木门推开,一股混杂着桐油、金属锈蚀、硝石和木屑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库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几个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工匠正在火炉旁忙碌,锤打着烧红的铁块。角落里堆放着成捆的长矛、破损的盾牌、锈迹斑斑的刀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焦躁感。
库房深处,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骨架依然粗大的老匠人,正凑在一盏油灯下,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死死盯着摊在木桌上的一张巨大牛皮图纸。他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指用力戳着图纸上某处复杂的机括结构,嘴里念念叨叨,声音沙哑而焦灼:“不对……还是不对……这力道……这角度……根本撑不住三箭!废物!都是废物!”他烦躁地一把将旁边一堆散乱的榫卯零件扫落在地,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他是军械司的顶梁柱,鲁大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