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见:那道审视的光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埃德加·莫里亚蒂,是在老查理画廊的角落。我那幅小小的、画着破晓时分河面雾气的习作,被不起眼地挂在最里面。颜料钱还是赊的。他走进来,像一道移动的阴影,又自带光环。深色丝绒外套,银质袖扣闪着冷光,手里一根乌木手杖轻轻点地。画廊里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常客,见了他都下意识地噤声、侧身。
他径直走向我的画。不是走马观花,是停下,凑近,再退后。那眼神……该怎么形容?不是欣赏,更像是……鉴定一件刚出土的、沾着泥土的瓷器。带着点新奇,更多的是估量。我那时正蹲在角落整理画具,一抬头,正好撞进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像冬天结冰的湖面,底下藏着什么,看不清,只觉得冷。他对我笑了笑,很浅,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睛却没动。
“有趣的光感。”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有穿透力,让整个角落都安静下来。“尤其是水汽的流动,带着点……挣扎的味道?”他侧头看我,目光像细针,扎得我无所适从。我只会笨拙地点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象牙白的,边缘烫着金线,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地址:埃德加·莫里亚蒂。地址是城里最古老、也最森严的那片区域。“下个月,我府上有个小小的私人沙龙,”他语气随意,像在谈论天气,“带上你的画,或许会找到知音。” 那邀请听着像恩赐,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脊背发凉。我攥着那张过于精致的卡片,手心全是汗,最后只是慌乱地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谢…谢谢您,莫里亚蒂先生,我…我不太习惯那些场合。”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变淡,只是那冰湖似的眼睛似乎更冷冽了一点。他轻轻颔首,手杖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一声“笃”,像句号。“遗憾。”他说,然后转身离开,丝绒外套的下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那丝绒的质感,后来无数次出现在我冰冷的梦里。
我以为,拒绝了,就结束了。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值得他多看一眼?我真是太天真了。
(二) 崩坏:无形的绞索
拒绝之后,日子似乎平静了一阵。我依旧在狭小的阁楼里画画,靠给杂货铺画招牌、给酒馆画菜单挣几个铜板糊口,偶尔能卖出一两张小画,就能高兴好几天。颜料是劣质的,面包是硬梆梆的,但画笔握在手里,心里是踏实的。
然后,那个叫本杰明的人出现了。他自称是个小有积蓄的商人,酷爱艺术,尤其喜欢我笔下那种“未经雕琢的生命力”。他的话很多,很热情,总能精准地点评我画中那些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让我受宠若惊。他经常来我的小阁楼,带点廉价的葡萄酒,夸我的画有大师的潜质。孤独久了的人,遇到一点虚假的认同,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渐渐对他敞开心扉,说起乡下的老母亲,说起小时候在河边看日出的时光,说起我对那些剽窃创意的画商的愤怒……我说了很多,像个傻子。
平静,就是在那之后被彻底撕碎的。
先是窗台上新鲜的蔬菜水果,开始莫名其妙地腐烂,不是自然的腐烂,是被什么东西砸烂、碾碎,汁液混着泥土溅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