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清晨五点,天还黑沉沉的,像一块吸饱了脏水的旧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低矮的棚户区上空。

王建国在一片湿冷的黑暗中醒来,不是被闹钟叫醒,是腰。

他费力地翻了个身,老旧的行军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出租屋狭小逼仄,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廉价烟草的混合气息。

唯一的窗户糊着发黄的报纸,透不进一丝光。

他摸索着拧开床头那盏五块钱买来的塑料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墙上,贴满了儿子王小磊从小学到高中的奖状,红艳艳的,是这灰暗空间里唯一的亮色。

旁边挂着亡妻李秀兰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温婉地笑着,眼神里似乎还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又该交利息了……”他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在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卷了边的旧钱包。里面薄得可怜,几张皱巴巴的红色毛爷爷,几张十块二十块的零钱,还有几张一块的钢镚。

他小心翼翼地数了两遍,一共三百八十五块七毛。

今天下午,那个叫“阳光贷”的小额贷款公司的人又要来收这个月的利息了,不多不少,正好两百块。

剩下的钱,要撑到下个月发工资,还要给儿子小磊买点营养品,他高三了,正是费脑子的时候。

老王挣扎着爬起来,佝偻着背,像一棵被风雨摧折的老树。

他走到屋角用木板搭成的简易灶台前,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接了半锅冷水。

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干硬的馒头,掰了一半,另一半小心地用塑料袋包好放回角落的纸箱。

又从咸菜坛子里捞出几根黑乎乎的萝卜干,切得碎碎的。这就是他的早饭。锅里水烧开,他把馒头和咸菜碎扔进去,搅和成一碗稀里糊涂的糊糊。

他吃得很快,几乎没怎么嚼。

刚放下碗,门外就传来沉重的、带着不耐烦的脚步声,然后是“哐哐哐”的砸门声,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给拆了。

“王建国!死在里面了?开门!”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老王心里一紧,是房东陈大彪,街坊都叫他“肥膘陈”。他赶紧咽下最后一口糊糊,抹了把嘴,小跑过去开门。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廉价古龙水味混合着隔夜的酒气扑面而来。

肥膘陈堵在门口,像一座肉山。他穿着紧绷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一脸横肉,眼神凶戾。

“陈……陈哥,早。”老王下意识地弓着背,挤出讨好的笑容。

“早个屁!”肥膘陈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王脸上,“房租呢?这个月又拖几天了?当我开善堂的啊?”

“陈哥,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儿子……”老王急忙解释。

“少拿你儿子说事!”肥膘陈不耐烦地打断,小眼睛上下扫视着老王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旧汗衫,满是鄙夷,“穷鬼生个崽子也是穷鬼的命!告诉你,下个月开始,房租涨了!三百五!爱住住,不住滚蛋!有的是人想租!”

“涨……涨三十?”老王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原本三百二的房租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再涨三十……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陈哥,这……这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