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像密集的弹珠，狠狠砸在陈默的脸上，生疼。他站在摩天大楼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怀里抱着一个半空的纸箱，像一尊被城市遗忘的、湿透的雕塑。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流下，浸透了身上那套价值不菲、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定制西装，也浸透了纸箱的瓦楞纸板，沉甸甸地坠着他的双臂。
纸箱里，是他五年职业生涯的全部家当：一个印着“智擎科技”炫目Logo的马克杯，杯沿有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几本翻得卷了边、页角被无数次摩挲的技术手册；一个造型滑稽、咧着嘴笑的减压小玩偶——那是去年部门团建抽奖的安慰奖，此刻在湿漉漉的纸箱里，笑容显得格外嘲讽。
头顶，是“智擎科技”巨大的霓虹招牌，在瓢泼雨幕中闪烁着冰冷而傲慢的幽蓝色光芒。更刺眼的，是顶楼那层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后，人影晃动，香槟塔折射出迷离诱人的光晕，欢声笑语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玻璃，隐隐传来。那是庆祝“智擎”新一代智能中枢系统——“磐石”成功上线的庆功宴。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陈默，“磐石”项目最初的架构师之一，核心算法的奠基人，刚刚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保安，“客气”而强硬地“请”出了那扇象征着科技前沿与精英身份的旋转门。
理由？HR总监张莉那张涂着精致阿玛尼红唇的嘴，一张一合，吐出公式化且冰冷的字眼：“陈默，三十五岁，公司战略调整，技术方向优化，感谢你多年来的付出。这是离职协议和补偿方案，请签字。”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行政事务。
优化？陈默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冷笑，雨水流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苦涩。他比谁都清楚这“优化”背后的肮脏。是他主导的“神经突触自适应算法”底层优化方案，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磐石”系统效率提升的核心瓶颈。然而，这把刀也同时悬在了技术部新晋副总监——林振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李伟——和他手下那几个靠关系塞进来的草包头上。方案一旦落地，他们的无能就会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暴露无遗。
于是，在项目即将收获果实的最后关头，他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林振东，那个一手创立“智擎”，在科技圈呼风唤雨的男人，当时就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奢华办公室里。宽大的意大利真皮老板椅背对着陈默，面朝着落地窗外繁华璀璨的夜景。林振东的声音透过椅背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疲惫和宽容：“小陈啊，公司有公司的考量，船大难掉头嘛。你还年轻，技术底子好，路还长，出去闯闯，说不定是片新天地。” 他甚至懒得转过身，施舍一个正眼。
保安的催促声冰冷而急促，犹在耳边。陈默最后看了一眼顶楼那片属于胜利者的、与他再无关系的灯火辉煌，抱着那个承载着他五年心血与此刻屈辱的纸箱，转身，决然地走进瓢泼大雨。雨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昂贵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进心里。他没有打车，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穿过霓虹闪烁却冰冷陌生的街道，走向城市边缘那个狭小、潮湿、租金低廉的出租屋。雨水混合着某种无法抑制的咸涩液体流进嘴角。他猛地仰起头，任由更猛烈的雨水冲刷着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所有的狼狈和……软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