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在我眼前打开，黑色的丝绒衬里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主钻硕大，切割完美，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周围密镶的碎钻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这枚戒指，和第一次、第二次……直到第九次他送出的，一模一样。冰冷的复制品，每一次轮回的耻辱柱。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那枚刺眼的戒指，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清晰地映出我苍白狼狈的影子，却没有丝毫波澜。一丝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像水底的毒草般悄然滋生，缠绕住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既然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只会重新爱上那个叫“阿阮”的影子……既然结局早已注定是沉没和遗忘……
那么，这一次，让我亲手来砸碎这个循环吧。就在今天，就在这片吞噬了我九次的海上。
我伸出手，没有去接那个丝绒盒子，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盒子的瞬间，轻轻地、冰冷地擦过顾承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的手腕。他的皮肤温热，脉搏平稳有力。我的指尖却像冰。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终于聚焦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冷意。
我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扭曲僵硬的笑容。
“好啊。”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顾先生，盛情难却。”
海风比清晨时更猛烈了些，吹得“初晓号”洁白的帆猎猎作响。这艘线条流畅优美的白色游艇，像一只傲慢的天鹅，破开蔚蓝的海面，驶向更深、更蓝的远方。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甲板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侍者无声地穿梭，在柚木甲板中央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布菜。精致的银质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冰桶里镇着昂贵的香槟。顾承坐在我对面，姿态松弛而优雅，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高脚杯的杯脚上。他偶尔会抬眼看我，眼神礼貌而疏离，如同在欣赏一件摆在昂贵画廊里的、与己无关的艺术品。他谈论着天气、游艇的性能、某个新开的艺术展，措辞得体，语调平稳，像在进行一场无可挑剔的商业社交。
食物很精致，龙虾肉质弹牙，配着柠檬汁和融化的黄油。可我尝不出任何味道。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沙砾。我的目光越过他轮廓完美的侧脸，越过泛着碎金光芒的海面，牢牢地锁定在遥远的海平线上，那片若隐若现、如同潜伏巨兽背脊的黑色礁石群。
就是那里。
每一次轮回，无论我如何尖叫、哀求、试图改变航向，这艘船都会以某种“意外”的方式，精准地撞向那片死亡之域。仿佛那里才是它最终的、唯一的归宿。而顾承，他总是在灾难降临前的最后一刻，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推向死亡的中心。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绵密的痛楚。指尖在桌布下冰凉一片，微微颤抖。我端起面前的水杯，冰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和决绝。
既然遗忘是注定的结局，既然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只是他走向“阿阮”的重复起点……那么，这一次，让我来掌控毁灭的按钮。让我亲手，把这一切彻底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