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冰凉的皮肤时,我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床头柜上那杯还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温热的瓷杯壁烫着掌心,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整杯滚烫的、深褐色的液体,狠狠地泼向了他裸露的、还带着水珠的胸膛。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深褐色的液体在空中泼洒开来,形成一片带着热气的雨幕。几滴溅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下巴上,更多的则汹涌地撞上他壁垒分明的胸膛,顺着紧实的肌理蜿蜒而下,在纯白的浴巾上迅速洇开大片丑陋的污渍。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浓烈苦涩的咖啡香气。

顾承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温和笑意如同脆弱的石膏面具,瞬间冻结、碎裂。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被一种冰冷锐利的审视取代。那目光像手术刀,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评估,切割着我的神经。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立刻擦拭。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滚烫的咖啡在皮肤上留下深红的印痕,任由那污渍在浴巾上蔓延。他的视线从我握着空杯、指节发白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地毯脏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也更冷,像淬了冰的金属,“王姐,”他微微侧头,声音不高不低地对着门外吩咐,“进来收拾一下,换掉。”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泼出的不是滚烫的咖啡,而只是一团令人厌烦的空气。他径直转身,走向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我所有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个曾与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男人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温度。

我攥着空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冷的瓷器硌着掌心。心口的位置,像是被那扇合拢的门狠狠砸了一下,闷痛得无法呼吸。咖啡苦涩的气息固执地钻入鼻腔,混合着绝望的味道。第十次了。每一次,我都像个疯子,用尽各种极端的方式去撕扯那层名为“遗忘”的厚茧——歇斯底里的哭喊、崩溃的质问、不顾一切的拥抱、甚至像刚才那样充满攻击性的伤害……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他更深、更冷的陌生,是佣人无声却饱含同情的目光,是他毫无波澜的一句“初次见面”。

这一次,我泼了他一身滚烫的咖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难道我真的要在这无尽的、绝望的循环里,把自己彻底燃烧成灰烬吗?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

衣帽间的门再次打开时,顾承已经换上了一身挺括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纯白的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系着一条深蓝暗纹的领带。他整个人挺拔、矜贵、完美得像橱窗里昂贵的模特,刚才那场咖啡的闹剧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苦涩气息。他手里拿着一只丝绒盒子,走到我面前。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一份商业合同,连那点刻意的温和都懒得伪装了,“今天天气不错。我在‘初晓号’上准备了午餐,希望你能赏光。”他递过那只盒子,动作流畅,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一点小礼物,纪念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