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阿里亚压低声音,火气压在喉头。
弟弟缓缓摘下头盔,眼神涣散,像从深海浮出:“阿姐……刚和妈逛灯会了,糖葫芦,冰糖壳儿亮晶晶的……真真切切,就跟昨天一样。”他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尝到那甜腻的冰凉。
“你用得太狠了,会——”
“会怎样?”李伟打断,语气陡然变冷,“失忆?痴呆?我情愿忘掉现在!只要能留在‘那时候’!”他眼神执拗,像攥着救命稻草。
阿里亚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机房里的异常数据流,后台被抹平的频段……李伟的记忆,是否也早已被无形的针尖,悄然缝补、修改过?
深夜,月光如霜,铺满李伟书桌。均匀的呼吸从紧闭的门后传来。阿里亚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缝。
桌面上,十张银灰色的“记忆使用记录卡”整齐码放,像十张病危通知单。月光清晰地映出背面的刻痕:
深度回放:3小时
深度回放:5小时
深度回放:2小时30分
...
深度回放:6小时(今日)
指尖划过最后一张卡的冰冷表面。公司内部警告:连续五张以上,短期记忆将开始混淆、溶解。十张……她的心,沉甸甸地坠入胡同青砖下的冻土里。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妈……别走……”李伟梦中的呢喃,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阿里亚耳膜。
她猛地咬住下唇,一股尖锐的酸涩直冲眼眶。窗外的烟花仍在盛放,照亮夜空,却照不进这间被虚拟温情吞噬的屋子。
必须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偷走人们最真实的过往?
2 亲情裂痕
清晨。
北京的天空蒙着一层薄铅似的灰,胡同石板路的缝隙里,还凝着昨夜未散的潮气,踩上去带着粘腻的凉意。阿里亚在院子里晾着毛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东屋的门缝——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像老鼠在啃噬着什么。
“李伟,豆浆凉了。”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豆浆,敲了敲虚掩的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伟走出来,脸色比天色更灰败,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老木匣子。匣子里,是母亲最后的遗物:一条洗得发白的旧丝巾,仿佛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味道;一支用红布仔细包裹的银针,针尖在微光下泛着冷冽;还有一本边角磨损、纸页泛黄的笔记本——那是母亲的行医笔记。
“你还记得,”阿里亚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妈最后……跟我们说了什么吗?”
李伟的目光越过她,投向院子角落那株光秃的枣树,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他缓缓摇头,嘴角却牵起一丝奇异的微笑:“她说了很多啊……不过,我在记忆里看得清清楚楚。她拉着我的手,说:‘小伟,别难过,等明年灯会,妈还带你去吃糖葫芦,咱们一家人,要热热闹闹的……’”
阿里亚端着碗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豆浆溅到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那不是母亲最后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病床前,母亲枯瘦的手艰难地抬起,嘴唇翕动,气息微弱地叮嘱:“小伟……要……坚强……别……逃避……活着的人……得往前看……”泪水顺着母亲凹陷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