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拿起手机，删除了所有与家人、朋友的联系记录，卸载了所有社交软件。然后，他翻出抽屉里那叠厚厚的、早已过期或作废的各种票据——水电费单、超市小票、快递单、甚至几年前的旧车票。他一张张撕碎，揉成团，随意地扔在房间各处。接着，他找出自己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身份证、几张银行卡、一张早已过期的社保卡。他把它们聚拢在一起，用打火机点燃。塑料和纸张燃烧的味道呛人，火苗跳跃着，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直到所有证件都化为一小撮扭曲焦黑的灰烬，他才用脚将它们彻底碾散。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塞满泡面袋的大纸箱上。他走过去，粗暴地扯出里面所有空的、半空的泡面包装袋，把它们揉得皱巴巴，然后像天女散花一样，扔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上、桌上、椅子上、地上。浓重的、廉价的香精和油脂的气味弥漫开来。最后，他拿起桌上那桶早已凉透、汤水凝成白色油脂的红烧牛肉面，走到房间中央，手臂用力一挥！
“哗啦——！”
塑料桶砸在地上，油腻的汤水和黏糊的面条四散飞溅，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画出一大片令人作呕的污迹。几只受惊的蟑螂从暗处仓皇逃窜。
做完这一切，他环顾四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此刻就像一个垃圾场，一个被绝望和疯狂彻底摧毁的巢穴。混乱、肮脏、散发着死亡和腐烂的气息。完美。
他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外面沉睡的、灯火阑珊的城中村。这里埋葬了他失败的中年，也将埋葬“王建国”这个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走向刑场般的决绝，拉开门，闪身融入外面浓稠的夜色里，反手轻轻带上了门。门锁“咔哒”一声轻响，仿佛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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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咸腥。王建国蜷缩在防波堤下方一个背风的、堆满废弃渔网和腐烂缆绳的角落里。湿冷的石头硌着他的骨头，但比起心里的空洞，这点寒冷微不足道。他像个幽灵，透过杂物的缝隙，死死盯着上方观景台的栏杆。那里，就是他为自己选定的“葬身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开始透出一点青灰色，离他“直播自杀”设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必须掐准时机。
当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跳到那个设定好的死亡时刻，王建国猛地从藏身处蹿出，手脚并用地爬上防波堤粗糙的水泥斜坡。他冲到栏杆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旧手机狠狠扔向翻涌咆哮的黑色大海！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瞬间被一个浪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他迅速脱下脚上那双沾满泥污的廉价运动鞋，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们也扔进了海里。鞋子在海浪中沉浮了一下，很快也被卷走。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弓着腰，沿着防波堤内侧的阴影，朝着远离观景台的方向狂奔。心跳如雷，撞击着耳膜。直到跑出很远，确信自己彻底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他才敢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天色渐亮，城市开始苏醒。王建国像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在陌生的街巷里游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