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看他一眼，甚至没有去捡地上的衣服和帆布袋，猛地转身，拉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铁门，冲进了外面蒸笼般闷热的楼道里。脚步声急促而决绝，迅速消失在楼下。
王建国瘫坐在自己制造的污秽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一只蟑螂从墙角迅速爬出，试探着靠近地上那滩散发着酸腐气息的呕吐物，细长的触须兴奋地抖动着。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这些城中村阴暗角落里顽固的住客，被这突然降临的“盛宴”吸引，开始从各个缝隙里钻出来，肆无忌惮地爬行、聚集。
他麻木地看着。出租屋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老旧风扇“嘎吱嘎吱”的转动声，和蟑螂爬过纸面、地面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微响。窗外的阳光白得刺眼，将屋内的一切污秽和绝望都照得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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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城中村像一个巨大、疲惫的怪物，沉入了浅眠。白日里喧嚣的叫卖声、孩子的哭闹、锅碗瓢盆的碰撞都已平息，只剩下空调外机此起彼伏的低沉嗡鸣，还有不知哪家水管漏水的“滴答”声，在狭窄的巷道里空洞地回响。王建国租住的那栋握手楼，一扇窗户还透出昏黄的光，像黑暗中一只不肯瞑目的眼睛。
屋内，灯光惨淡。王建国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椅上。桌上，是那份被油污和呕吐物浸透、又被几只不知死活的蟑螂爬过的离婚协议。几个小时前妻子李娟那绝望而厌恶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神经。女儿萌萌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在每一次闭上眼的黑暗里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不谙世事的笑，却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心如刀绞。
张振宇最后那条信息，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脑海里嘶嘶作响：“后果自负。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太了解张振宇了。那个表面斯文、背地里心狠手辣的老同学。当初就是张振宇，拍着胸脯保证项目稳赚，诱骗他以个人名义签下了那份致命的高息借贷合同，用他家的房子做了抵押担保。项目失败像个笑话，张振宇却拿着合同，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债主。上门泼漆、电话轰炸、骚扰妻女……这些只是开胃菜。王建国知道，张振宇下一步要的，就是把他像垃圾一样彻底碾碎，然后名正言顺地拿走他仅存的一切——那套承载了他和妻女所有温情记忆、如今却成为噩梦源头的房子。
“不行…萌萌…娟儿…”王建国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保护她们！这个念头像黑暗里唯一的光点，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一个疯狂、冰冷、带着死亡气息的计划，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迅速成型——消失！彻底地消失！让王建国这个名字，在法律上、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变成一个死人！只有这样，那笔该死的债务才可能随着他的“死亡”而暂时冻结，张振宇才没有理由再去骚扰他的妻女！至于房子…只要能保住她们暂时的栖身之所，他愿意坠入地狱！
决心一旦下定，身体里反而涌起一股病态的、近乎麻木的力量。他开始像一个最精密的机器，布置自己的“死亡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