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锅沿上的魂

林小满额头撞上不锈钢锅沿的瞬间,钝痛混着铁锈与洗洁精的刺鼻气味钻进鼻腔,像被人用浸了醋的抹布捂住了口鼻。她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旋转——亮得晃眼的瓷砖地面,墙皮剥落的厨房角落,还有灶台上那口印着"双喜"字样的铁锅,锅底的黑垢厚得像结了层痂。

发髻上的"银簪"当啷落地,她下意识去摸,指尖触到的却是根糙得硌人的竹棍。低头一看,那东西断口沾着橙黄油渍,毛糙的纤维蹭过掌心,像极了御膳房那把用了十年的竹刮子——当年她总用那刮子清理炖盅里的焦痕,竹丝刺进指甲缝,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敢吭声。

"聋了?"男人的吼声淬着冰碴子砸过来,"孩子哭两小时了,你死人?"

林小满踉跄着扑进里屋,摇篮里的婴儿正张着嘴嚎啕,小脸憋得通红发紫,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想解开衣襟喂奶,手指却勾住了睡衣领口的蕾丝花边——那料子软得发腻,边缘还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刺得她脖子上的皮肤发麻。这不是她的素色宫装,宫装的领口是浆过的硬布,绣着暗纹的云鹤,绝不会这样扎人。

墙上的穿衣镜嵌在掉漆的木框里,镜面蒙着层灰,却足够照出她此刻的模样。镜中女人面色蜡黄,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粥渍,眼角的细纹里嵌着洗不净的疲惫。这不是她,绝不是那个在御膳房里能凭一道燕窝羹让贵妃颔首的林小满。她记得自己的手,指腹有常年握刀的薄茧,虎口处留着烫燕窝时溅上的浅疤;而镜中人的手,指节粗肿,指甲缝里卡着黑泥,手腕上还有圈青紫的勒痕。

"林小满!"男人踹开房门,手机"啪"地砸在床头柜上,塑料壳子震出道裂痕。"我妈刚打电话来,说你昨天又没送降压药。你是不是觉得我跑货运挣那点钱很容易?"

林小满被他推得撞在摇篮边,婴儿的哭声陡然拔高,像把小刀子割得人耳膜疼。她稳住身子时,目光扫过男人脖颈——那里有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像极了御膳房那个总爱偷吃肘子的小太监,被总管太监用戒尺打出的印子。小太监叫小禄子,挨了打还嬉皮笑脸地跟她说:"林姐,等我攒够钱就赎身,带你去吃遍京城的糖葫芦。"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袋突然像被擀面杖狠狠碾过,无数陌生的画面涌进来:狭窄的出租屋,张强醉醺醺地摔门,婆婆尖着嗓子骂她是不下蛋的鸡,"自己"抱着孩子在夜里无声地哭......记忆碎片拼凑出的真相让她浑身发冷: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林小满,结婚三年,丈夫张强是个货运司机,婆婆常年卧病却总挑她的错,昨天就因为忘了给婆婆送降压药,被张强揪着头发撞在冰箱上,晕了过去。

而她自己,真正的林小满,前一刻还在御膳房的蒸笼旁忙碌。贵妃要喝冰糖燕窝,她盯着银吊子里的燕丝,想着小禄子说的糖葫芦,手一抖多放了半勺冰糖。管事嬷嬷的火钳已经烧得通红,"嗤"的一声烫在手背上时,她疼得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旁边滚沸的汤锅......

"还愣着?"张强弯腰夺过她手里的竹锅刷,狠狠扔在地上,"连碗阳春面都煮不明白,我娶你回来当祖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