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魔窟之战结束三月,花金行至“望月城”。这座曾被战火波及的城池已渐渐恢复生机,街头巷尾的商贩高声叫卖,孩童在广场上追逐嬉闹,唯有城墙上尚未修补的箭孔,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
入城时,恰逢城中举办“祈年祭”,百姓们抬着五谷杂粮,围着祭坛跳起祈福舞,祭坛上,一位白发老者正诵读祭文,声音苍老却洪亮。花金驻足观看,认出老者是前望月城守将,当年曾率军民死守城池,抵御魔修进攻,如今卸甲归田,成了掌管祭祀的长老。
“大师可是花金和尚?”老者诵读完毕,一眼便认出花金,快步上前合十行礼,“全城百姓都在念叨您的恩情呢!若不是您在万魔窟击败血煞,我等怕是早已沦为魔修的食粮。”
花金连忙回礼:“老施主言重了,击退魔修是众人之力,贫僧不过是恰逢其会。”老者却执意拉他上祭坛,对着百姓高声道:“这位便是平定万魔窟的花金大师!今日能有太平日子,全赖大师与诸位义士舍命相护!”
百姓们纷纷跪拜,山呼“大师”,有人捧来刚出炉的糕点,有人递上自家织的布帛,推搡着要送给他。花金望着众人眼中的感激与敬畏,忽然想起智空长老的话:“佛法不在高台,而在人心。”他接过一块孩童递来的米糕,笑着说:“众生平安,便是对贫僧最好的馈赠。”
在望月城停留的三日,花金每日在城隍庙前讲经,听者络绎不绝。有百姓问他:“大师,魔修真的绝迹了吗?以后还会有战争吗?”花金指着庙前新生的野草:“魔念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只要人心向善,纵有野草,亦能种出良田。”
离开望月城时,老者送来一幅画卷,画的是万魔窟之战的场景:佛光与剑气交织,魔影在金光中溃散,花金的身影立于祭坛之上,衣摆繁花似在绽放。“这是城中画师所绘,留着作个念想。”老者眼中含泪,“望大师日后若经此地,再为我们讲讲佛法。”
花金接过画卷,心中微动。他一路东行,途经的城镇乡村,无不在传颂万魔窟之战的事迹,有人将他与李玄真、苏红绫称为“三圣”,有人为他们立生祠,香火不绝。可越是被尊崇,花金心中越觉惶恐——他终究是个会动心魔的凡人,哪配得上“圣”的名号?
行至“忘川渡”,见渡口停着艘乌篷船,船头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河水垂钓。花金走近一看,竟是李玄真,他已褪去道袍,换上粗布衣衫,鱼竿上的鱼线空空如也,显然并非真在钓鱼。
“道长怎在此处?”花金在船尾坐下。李玄真回头一笑,收起鱼竿:“玄清观事务已交予师弟,我想四处走走,看看这太平盛世是否如我们所愿。”他递给花金一个酒葫芦,“尝尝?这是忘川渡的‘醉太平’,据说能让人忘了烦心事。”
花金饮了口酒,辛辣中带着甘甜,想起万魔窟的硝烟,忽然笑道:“原来道长也会偷闲。”李玄真望着河水:“偷闲也是修行。你呢?打算一直走下去?”花金点头:“佛经有云‘行深般若波罗蜜多’,行在路上,便是修行。”
两人在渡头静坐半日,听着水声潺潺,看着夕阳沉入河面,将河水染成金红。李玄真忽然道:“苏姑娘托人带信,说聚仙台旁的止水剑已生根发芽,长出株缠魂草,开了白色的花。”花金想起苏红绫红衣似火的模样,嘴角泛起笑意:“她总是能创造奇迹。”
临别时,李玄真赠花金一枚玉佩,上面刻着“道法自然”四字:“若遇解不开的心结,看看这玉佩,想想万物自有定数。”花金回赠他一串菩提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微小的“卍”字:“若见此珠,如见众生,莫忘守护之心。”
乌篷船载着李玄真顺流而下,花金站在渡头,望着船影消失在暮色中,忽然觉得,这场持续数年的正邪之争,终究是尘埃落定了。血煞已灭,魔主归寂,曾经的对手成了朋友,曾经的战场长出了新绿,正如《枯荣经》所言,枯荣相生,生生不息。
行至清溪村旧址,这里已建起新的村落,村民多是战乱中失去家园的流民,由官府组织在此定居。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听一位瞎眼老妪讲故事,讲的是“花和尚大战魔头”的传奇,只是故事里的花金,被添了“三头六臂”“佛光万丈”的神通。
花金走上前,老妪听到脚步声,问道:“是过路的先生吗?要不要听听老身讲的故事?”花金在她身旁坐下:“老婆婆,我也认识那位花和尚,他其实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个会害怕、会犯错的普通人。”
老妪笑了:“先生说笑了,能打败魔头的,怎会是普通人?”花金却指着村外新垦的田地:“您看这田地,是百姓一锄头一锄头开垦的;您看这房屋,是工匠一砖一瓦砌成的。真正打败魔头的,不是哪一个人,是这些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
老妪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是啊,当年清溪村遭难时,若不是邻里相互扶持,老身也活不到今天。”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块干硬的麦饼,递给花金:“先生尝尝?这是新收的麦子做的,比当年的好吃。”
花金接过麦饼,慢慢咀嚼,味道朴实却暖心,像极了智空长老当年给的那碗热粥。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一路的修行,从不是为了成为别人口中的“圣”,而是为了守护这份朴实的温暖——是清溪村的炊烟,是莲心湖的莲花,是枯荣寺的钟声,是无数人对“好好活着”的渴望。
离开清溪村时,村民们送他到村口,孩童们围着他唱新编的歌谣:“花和尚,走四方,渡魔障,护安康……”花金笑着挥手,衣摆上的繁花绣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绣纹间的梵音与歌谣交织,温柔而坚定。
他一路向东,不再刻意追寻魔踪,只是走走停停,看山河壮丽,听百姓悲欢。遇到争执的邻里,便以佛法化解;遇到贫瘠的村庄,便教他们耕种;遇到迷茫的旅人,便为他们指路。有人问他要去何方,他总是笑着说:“前路即归途。”
这日,花金行至繁花谷。谷中依旧花开如海,绯衣女子正在花海中劳作,她已褪去魔性,成了守护山谷的花农,见了花金,放下手中的水壶,笑道:“大师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花金望着漫山遍野的繁花,想起初入谷时的狼狈,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从不是惊心动魄的大战,而是尘埃落定后,花依旧开,人依旧笑,平凡日子里的那份安宁。
他在繁花谷住了下来,与绯衣女子一同种花,偶尔有迷路的旅人闯入,他便请他们喝杯花茶,讲讲这一路的故事。有人问起万魔窟的传奇,他总是淡淡一笑:“都过去了。”
唯有在月夜,花金会坐在谷中最高的山崖上,望着漫天星辰,指尖拂过衣摆的繁花绣纹。绣纹中的梵音与谷中的花香相融,似在诉说着一个未完的故事——关于佛与魔,关于枯与荣,关于一个和尚在乱世中,如何以一颗平凡心,走出了一条繁花满径的佛途。
而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在风中,写在花开叶落间,写在每一个珍惜太平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