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凝滞的刹那,萧无尘手腕一沉,残印如烧红的铁块贴在掌心,嗡鸣声直钻骨髓。他还没来得及抽手,金甲尸骸双臂猛然一震,掌中残印碎片如活物般腾起,与他手中那半枚轰然相撞。
金线炸开,如蛛网铺天盖地缠住中年人命纹本源。那人瞳孔骤缩,天阶命纹紫金流转,正欲引爆阵眼,却被金线锁住经络,灵力逆冲而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带着符文的血雾。
“你——敢——!”他嘶吼,声如裂帛。
金甲尸骸不答,甲胄上修补过的命纹一道道亮起,宛如旧日战袍重燃。它一步踏前,残印碎片在掌心旋转,嗡鸣如钟,猛然拍向中年人胸口。
“本源不灭,护道不息!”
轰!
天阶命纹如琉璃炸裂,紫金光华被硬生生从体内抽出,如龙卷风般灌入残印碎片。中年人仰天惨叫,额间纹路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灰扑扑的顽石纹——与北原拾荒少年无异。他瘫倒在地,眼珠翻白,只剩一丝喘息。
阵图嗡鸣骤弱,九域虚影扭曲崩散。
萧无尘踉跄后退,残印滚烫如烙铁,识海翻江倒海。灰岩命纹在皮下裂开细纹,金线乱窜,筋脉如被千刀割裂。他咬牙欲收力,可金线已与残印相连,如藤蔓缠骨,抽不得、断不了。
“小子,站稳了。”金甲尸骸一掌按地,金线自甲缝蔓延,缠上萧无尘双足,将反噬之力导入地脉。地面青砖寸寸崩裂,裂痕如蛇游走,直通阵盘深处。
残印金光倒灌识海。
刹那间,风雪呼啸。
他看见父母站在雪窟边缘,手中捧着一块星陨碎片,掌心灰纹渗出金线,彼此相触。那金线如溪流,缓缓汇入碎片之中。母亲抬头望他,嘴唇微动,却无声。父亲将碎片塞进他襁褓,转身走入风雪,再未回头。
“原来……你们早就见过这印。”萧无尘喃喃。
识海中,灰岩命纹骤然熔解,化作金色河流奔涌全身。筋脉如枯木逢春,骨骼如寒铁重锻,灵基层层洗髓,每一寸血肉都在震颤中蜕变。他低头看手,掌心纹路已非灰岩,而是一道蜿蜒金河,流淌不息。
金甲尸骸缓缓起身,甲胄上的修补痕迹微微发亮,似在回应残印的共鸣。它望向阵眼,低语:“九域献祭,以命补天。可补天者,终要自碎。”
话音未落,阿箬缓缓跪坐于阵眼血泊中。
她十指结印,掌心伤口再度裂开,沙心金纹如琉璃碎裂,每一道裂痕都化作金线,注入阵纹。沙纹在皮肤上游走,似要挣脱躯壳,又似在完成最后的归宿。
“你补天下裂痕……”她抬眼望向萧无尘,声音轻如风沙,“我补这阵。”
金线如雨,洒落阵盘。原本紫金流转的献祭阵竟泛起暖黄光晕,如沙漏倒转,灵气回流,法则开始回溯。九域虚影不再吞噬,反而缓缓收敛,如退潮般沉入地底。
萧无尘心头一震,识海中金色河流映出九域山川轮廓,与残印内九域命纹图轻微重叠。他忽然明白——补纹非为控人,而是归源。补他人命纹,实为补天地裂痕;补天地,终须补己心执妄。
“阿箬!”他欲上前,却被金甲尸骸抬臂拦住。
“护道之人,不可轻动。”金甲尸骸低语,“她走的路,是你不敢走的。”
阿箬指尖沙粒散尽,命纹寸寸剥落,融入阵图。她脸色苍白如纸,却唇角微扬,似见故土黄沙。最后一道沙纹自心口裂开,化作金线注入阵眼中央。
阵图嗡鸣如叹息,终归寂静。
九域虚影彻底消散,地底青铜阵盘黯淡无光,仿佛从未苏醒。唯有阵眼中央,那道沙龙交缠的刻痕微微发烫,似在铭记。
阿箬缓缓垂手,左掌血流不止,沙纹已近乎消失。她靠在断墙边,呼吸微弱,却抬眼看向萧无尘,轻轻摇头。
“别问。”她声音几不可闻,“我补过了。”
金甲尸骸缓步上前,将手中残印碎片递向萧无尘。两枚残印相触,金光交织,似要合二为一。
“持印人,”它低语,“本源玺当归一体。”
萧无尘伸手欲接,忽觉掌心一痛。
一粒金砂自阵眼飞出,嵌入他旧伤之中,温热如血。
金光暴涨,残印嗡鸣如雷。
金甲尸骸甲心处的裂痕微微发亮,与阿箬掌心旧伤形状分毫不差。它望向阵盘,低语:“护道者,死而不僵。补天者,碎而不亡。”
萧无尘握紧残印,金河纹路在掌心奔涌。他望向阿箬,又望向金甲尸骸,终是收回手。
“不合。”他说。
金光凝滞。
金甲尸骸缓缓收手,甲胄修补痕迹一寸寸黯淡。它转身,背对两人,望向秘库深处那道通风古道。
“走。”它说,“天未亮,路还长。”
萧无尘扶起阿箬,她指尖冰凉,却轻轻推开他,自己撑墙站起。两人一尸,向秘库出口而去。
身后,阵眼中央,那粒金砂微微发亮,缓缓游动,如沙中潜蛇。
金甲尸骸行至门口,忽顿步。
它缓缓转身,望向阵盘,甲心裂痕渗出一丝金线,悄然没入地缝。
脚步声渐远。
秘库重归死寂。
一滴血从阿箬掌心坠落,砸在阵眼边缘,晕开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