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割面，萧无尘踉跄一步，膝盖砸进硬雪，整个人滚下冰坡。掌心嵌着的残印像块烧红的烙铁，顺着经脉往里钻，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燎过。他张嘴想骂，只喷出一口带火星子的白气。
身后雪窟已塌成一座雪坟，三具尸体埋在底下，可额头上那几道金纹还在动，一跳一跳，像活的。
他刚想爬起来，远处雪线一颤，十几双幽绿的眼睛从风雪里浮出来。
狼群来了。
头狼通体银灰，前爪拖着一条旧伤，命纹盘在肩胛，一道裂口深得能塞进指头。它鼻孔喷着黑雾，眼珠赤红，像是吞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连群狼都离它三步远。
萧无尘摸了摸腰间破袄，残印沉在胸口，烫得皮肉发麻。他刚才是不是把那三人的命纹“吃”了？这玩意儿现在像头饿疯的蛇，在他血脉里乱窜。
狼群围了上来，爪子刨雪，低吼如雷。
他没力气跑，也没刀。只剩这半枚破印，和掌心里那根不听话的金线。
“见真、补缺、归源……”他咬牙念叨，不是祈祷，是试招。
识海一震，那六字真言浮出来，金线应声而动，顺着血脉往上爬。他盯着头狼，忽然发现它命纹裂痕里，缠着一缕幽蓝丝线——和他刚吸进体内的星陨之力一模一样。
原来这畜生也啃过星陨碎片，吞了异能，结果命纹扛不住，反被侵蚀。
“你他妈也是个倒霉蛋。”萧无尘咧嘴，血从嘴角淌下来。
他没往后退，反而往前爬了两步，抬起右手，掌心对准头狼。
金线“嗖”地弹出，如鞭抽空。
头狼怒吼，扑上来一口咬向他手腕。可金线先到了，钻进它肩头命纹裂痕，猛地一缩。
“呜——！”
头狼惨叫翻滚，四肢抽搐，眼珠由红转金，又由金转清。它趴在地上喘了半晌，忽然低头，用鼻尖轻轻碰了碰萧无尘的手。
然后，它转身低吼一声。
群狼齐齐伏地，前肢贴雪，头颅低垂。
萧无尘愣住：“你这狗东西，还挺懂礼数？”
头狼不理他，转身跑开几步，从雪堆里叼出半块焦黑的石头，放下后退三步，又低头。
他爬过去，捡起那石头。表面布满裂纹，但中央三个古字清晰可见——“补纹诀”。
字迹歪斜，却和残印上的“源”字出自同一手笔。
他心头一跳，把石头按在残印上。
“嗡——”
一股热流炸开，筋脉如被星火犁过，骨头缝里都烧了起来。他闷哼一声，差点把石头扔了，可残印吸住了它，像饿极的嘴，硬生生把那焦石里的东西抽了个干净。
识海里金线翻腾，差点撕开神魂。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硬是把那股乱流压了下去。
再睁眼，焦石已成粉末，从指缝漏下。
可他脑子里多了点东西——八个残字：“纹缺非厄，补之可源。”
话没说完，金线自己动了，顺着血脉游走，最后缩回残印，安静如初。
他喘着气，终于明白过来。
这破印不练功，不聚灵，也不改命纹品阶。它干的，是“补”。
补命纹的缺，补人心的裂，补天地都没补上的窟窿。
每补一次，残印就反哺他一丝星陨异能，洗髓伐脉，悄无声息地改他根基。可这事不能说，一说就崩。心印如纸，言语如刀。
他低头看着掌心，金线在皮下缓缓游动，像条认主的蛇。
“合着我成个补锅匠了？”他啐了口血沫，“专修破命纹？”
头狼忽然低吼，耳朵竖起，盯着雪坡上方。
萧无尘抬头，风雪中，几道火把正从雪窟方向移来。脚步踩雪声闷重，是人，不是野兽。
司徒家的人，追上来了。
他没动，反而把残卷粉末拢进破袄，贴身藏好。
“补纹诀……补的是纹，还是命？”他喃喃。
头狼凑过来，用脑袋顶了顶他肩膀，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雪原深处。走了十步，回头看他。
萧无尘笑了：“你让我跟着？”
头狼不答，继续走。
他撑着雪地站起来，腿还在抖，可筋脉里那股火辣辣的劲儿还在。他试着动念，金线应声而起，在掌心绕了个圈。
“行吧。”他拍了拍狼头，“你带路，我补锅。”
狼群散开，护着他两侧，缓缓前行。
风雪渐小，月光破云，照在雪地上，映出一行脚印。最前头是头狼的爪印，旁边是人的靴印，歪歪斜斜，却始终没断。
萧无尘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掌心一痒。
低头一看，金线从皮下钻出半寸，像根活须，轻轻摆动。
它不是在回应他。
它在……闻风。
他还没反应过来，金线猛地一颤，如箭射向雪地。
“嗤——”
一声轻响，雪面炸开，一条幽蓝细蛇被金线串在半空——竟是星陨之力凝成的异物，形如毒蛇，眼如碎钻。
金线一口吞下，缩回掌心。
萧无尘呼吸一滞。
这雪里，埋着东西。
他蹲下，用手扒开浮雪。底下冻土中，半块星陨碎片露了出来，表面刻着一个字——“补”。
和残卷上的字，一模一样。
他刚要伸手，残印突然剧震，识海轰鸣，金线暴起，直冲指尖。
可这一次，它没等他下令。
它自己冲了出去，扎进那碎片，猛吸。
一股黑流从碎片中涌出，顺着金线灌入他经脉。他眼前一黑，识海炸开一幅画面——
无数命纹在空中崩裂，黑丝如藤蔓缠绕，蔓延成网。一张巨口在虚空中张开，无声吞噬。
“谁……”他喉咙发紧。
画面一闪而过。
金线缩回，残印安静如初。
他瘫坐在雪地，冷汗浸透里衣。那不是他的记忆。
是残影的。
他低头看着那块碎片，已被吸成灰白，毫无灵性。
远处，头狼低吼，催他快走。
他把碎片揣进怀里，刚要起身，忽然发现雪地深处，还有几道刻痕。
不是字。
是图。
他拂去积雪，九道弧线围成一圈，中央一点正对北原。线条极浅，像是千年前就刻下的。
残卷背面，也有这图。
他盯着那点，忽然笑出声：“合着我这补锅匠，还得走遍九域，专修天下破命？”
头狼回头，眼神古怪。
他拍了拍狼背：“走，先找个暖和地儿。我这身子，补了三道命纹，快成火炉了。”
狼群启程，踏雪无痕。
他走在中间，掌心残印微温，金线蛰伏，偶尔轻轻一跳。
像在等下一个缺。
等下一个该补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那块被吸尽的星陨碎片，在月光下缓缓裂开。
内里，浮出半个血色“祭”字。
指尖触到那字的瞬间，残印猛地一缩，金线暴起，直刺他识海。
他闷哼一声，眼前血光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