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卡在半空,风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铁锈和腐草味。萧无尘往前一蹭,肩头撞在石门边缘,疼得龇牙,却还是把身子挤了进去。阿箬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沙粒落地。
广场上九尊无头石像围成一圈,中央高台上的青铜棺裂着缝,那只干枯的手还伸在外面,指尖的灰岩纹在昏光下泛着死皮般的白。
“它想让我进去。”萧无尘盯着那手指,低声说。
阿箬没应声,只把手按在他没断的那只手上。掌心温热,金纹微闪。
他甩开她的手,从怀里摸出残印,贴在掌心。青光一闪,识海里那道灰岩纹的本相又浮现出来——蛛网般的裂痕中,黑斑蠕动,像活虫啃骨。
“不是命纹。”他咬牙,“是命纹养的蛊。”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划,断臂伤口渗出的血滴在棺缝上。血珠刚碰那黑斑,就被吸了进去,像沙地吞水。
棺身轻轻一震。
“好家伙,还挑食。”萧无尘冷笑,“专吃带命纹的血。”
他把残印往棺沿一按,金线探出,缠上那干枯手指。瞬间,识海轰鸣,无数画面炸开——南岭山腹,苗寨祭坛,孩童额上黑纹蔓延,少女跪地抽搐,头顶钻出绿丝,额间翠纹被虫影啃噬……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只尺长黑虫身上,通体漆黑,双目却是星斑,正从一具尸体天灵钻出,飞向夜空。
“原来是你。”萧无尘抽回金线,残印烫得几乎握不住,“吃命纹,攒星陨,准备飞回去?”
阿箬忽然抬手捂住脖颈,沙金纹一阵抽痛。她没出声,只眼神一沉,望向棺中。
“走。”萧无尘收起残印,转身就走,“再不走,它怕是要请我们喝蛊虫茶了。”
两人穿过石门,顺着地脉异动往南岭深处走。越往前,空气越沉,瘴气如雾,吸一口喉咙发痒。路边石碑歪斜,刻着些歪扭符文,像是被虫咬过。
寨子不大,木楼歪斜,檐角挂着风铃,却是铁片串的,风吹不响。几个孩子坐在门口,额上浮着淡淡黑纹,眼神呆滞。一个老妇跪在祭坛前,磕头如捣蒜,嘴里念着:“蛊王赐纹,不可逆,不可逆……”
祭坛中央,少女跪着,头顶绿丝缠绕,像藤蔓爬颅。她额间原本的翠纹正在褪色,裂痕中钻出一只小虫,通体黑亮,正一口口啃食命纹光华。
“又是你。”萧无尘盯着那虫,残印自动发烫。
他大步上前,一把拨开寨老,残印按上圣女额头。
识海瞬间炸开——翠纹本相浮现,裂痕深处,一块星陨碎片凝成虫形,正疯狂吞噬命纹本源。那碎片上还带着祭坛烙印,正是他上一回在司徒家吞下的那种。
“原来不是碎了。”他咬牙,“是被人炼成了蛊。”
金线顺指而出,探入裂痕。刚触到那虫体,残印猛地一震,青光暴涨,映出虫之本相——尺长黑虫,双目星斑,背上刻着半道纹路,竟是“命纹本源玺”的残印纹!
“好大的胆子。”萧无尘冷笑,“拿本源玺的碎片养蛊,你当自己是造物主?”
他引金线入裂,欲补命纹。那虫却突然扭头,冲他咧出一张人脸嘴,嘶声道:“补?它早烂了!命纹本就该被吃!天赋本就该归我!”
话音未落,虫体一缩,钻回圣女天灵,绿丝暴涨,缠住她全身。
圣女猛然睁眼,瞳孔全黑,嘴角咧开,声音却变了:“吃干净……才能飞回去……”
萧无尘脸色一沉。
阿箬忽然上前一步,指尖轻点圣女眉心。沙金纹微闪,那绿丝竟抖了抖,像是怕了。
“它怕你。”萧无尘瞥她一眼,“看来西漠那点家底,还没烂透。”
阿箬没理他,只盯着圣女,眼神冷得像沙暴前的天。
“想活命,就别动。”萧无尘对寨老吼了一声,转身盘膝坐下,把最后一块星陨碎片拍进残印。
“你不是要吃命纹吗?”他咬破舌尖,血喷在残印上,“我给你补个够!”
金线如织,自残印喷涌而出,刹那结成天罗地网,直扑祭坛。那黑虫感应到威胁,猛然自圣女天灵破顶而出,化作尺长巨虫,双目星斑旋转,吸力成旋,周遭村民七窍流血,命纹黯淡。
虫口大张,直扑萧无尘面门。
他不闪不避,反将断臂往残印上一按,血顺着金线倒灌。
“吃我命纹?”他怒喝,“先吞金线!”
金线逆冲而入,缠住虫体,顺着口器钻进体内。那虫疯狂扭动,星斑闪烁,却突然僵住——金线补的不是命纹,是它体内的“裂”。
命纹蛊王,本就是残缺之物。它靠吞噬命纹维持存在,却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缺”。
金线一入,裂痕被补,法则反噬。虫体从内崩解,星斑熄灭,黑壳寸寸剥落,化为灰烬。
圣女软倒在地,额间翠纹褪去,浮出一道淡淡沙金纹路,与阿箬指尖的一模一样。
风忽然停了。
阿箬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自己沙金纹,又望向萧无尘背影。她眼神复杂,像是看透了什么,又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
萧无尘喘着粗气,残印滚烫,几乎灼皮。他低头一看,印背浮现出半个古字——“源”。
他没在意,随手塞回怀里。
“行了。”他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灰烬,“蛊王没了,纹也补了,该给点饭钱了吧?”
寨老扑通跪下,额头磕地:“恩人!圣女醒了!您是神使!是天降的——”
“打住。”萧无尘摆手,“我要饭,不要磕头。两碗米,一壶酒,外加你们寨子最老的那坛酸菜。”
寨老愣住:“酸菜?”
“对。”他咧嘴一笑,“补人命纹费劲,补我胃口更费劲。”
阿箬站在祭坛边,忽然弯腰,从圣女发间拾起一截绿丝。那丝线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像是还活着。
她没说话,只把绿丝攥紧,指尖金纹一闪,丝线化为飞灰。
萧无尘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看出什么了?”
阿箬摇头,抬手指了指南岭深处。
“还有一只?”他眯眼,“好啊,我正愁酒不够下。”
他转身就走,脚步一瘸一拐,断臂晃荡。阿箬跟上,两人身影没入瘴雾。
祭坛上,圣女缓缓睁眼,指尖无意识划过眉心沙金纹,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