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抽在脸上,像砂纸磨骨。萧无尘左臂断口渗血,布条早被吹成碎条,血顺着指尖滴落,砸进黄沙,转眼被吞没。他把残印按在胸口,那东西沉得像块死铁,半点动静也无。上一回吞了祭坛核心,它吃饱了,现在倒好,连个响屁都不放。
他眯眼往前走,脚下一滑,沙丘塌了半边。底下露出一角石檐,雕着古怪纹路,像是人眼,又像沙漏。
“阿箬!”他吼了一声,扑过去扒沙。
人埋得不深。她面朝下,发丝裹着沙粒,面纱裂了一道口子。萧无尘把她翻过来,拍去口鼻上的沙,手指刚碰她唇角,就愣住了。
一道金纹烙在她下唇,形如断链,隐隐发烫。
她睁眼,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他胸口的残印,又指了指塌陷的入口。
“你想下去?”萧无尘咧嘴,牙上沾着沙,“我断了一条胳膊,你还指望我背你?”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她拽了起来,两人踉跄着跌进地底。
石门在头顶轰然合拢,尘沙簌簌落下。眼前是一条长廊,四壁刻满西漠古纹,弯弯曲曲,像蛇爬过泥地。残印贴在掌心,终于有了点反应——不是热,是颤,像狗闻到肉。
他抬手一抹额头血,蘸着血在残印上划了一道。
青光乍起。
识海里,那些看不懂的纹路忽然“活”了。每一道都带着命纹波动,但残缺不全,像是被人用刀刮过。尽头那座青铜巨像,额心一道裂痕,深如沟壑,黑气缭绕。
“命纹裂了,还能当看门神?”萧无尘啐了一口,“你这脸,比我那破碗还碎。”
他摸出铁三爷给的星陨碎片,只有指甲盖大,灰扑扑的。残印一碰它,立刻吸了进去,金线从掌心钻出,顺着指尖爬向巨像额裂。
补缺。
金线一入裂痕,整座地宫猛地一震。巨像双目亮起幽光,不是火,不是电,是沙金般的流光,缓缓转动,像是睡醒的兽。
脚下地砖咔咔作响,拼出半枚印纹,凹槽形状,正好能嵌进他那半块残印。
“哟,找亲戚了?”萧无尘低头看了看,“你家祖坟,还收不收外姓人?”
话音未落,墙角石砖爆裂。
三道黑影窜出,黑袍裹身,脸上戴着铁面,手里握着三寸长的黑钉,钉头刻着“禁纹”二字。他们不冲萧无尘,直扑阿箬,钉子对准她咽喉。
“找死。”萧无尘横身一挡,残印拍出。
金线如网,瞬间缠住三人手腕。那黑钉刚要刺入皮肤,命纹却自己裂了,像是被无形之手撕开。三人瞪眼,七窍冒黑烟,扑通倒地,连哼都没哼一声。
剩下两个杀手顿住,互相看了一眼,一人转身去砸墙后机关,另一人举起钉枪,对准地宫火脉引槽。
“想炸?”萧无尘冷笑,刚要动手,却见那青铜巨像动了。
不是走,是“开”。
双臂自肩部裂开,齿轮咬合,青铜肋骨外翻,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机括。巨像一脚踏地,整座地宫震颤,脚下火脉引槽被硬生生踩断。
杀手刚要逃,巨像一掌拍下。
“轰!”
人没了,只剩一滩红。
另一人刚摸到墙边火引,巨像另一只手横扫而出,掌心刻着一道纹——沙心金纹,与阿箬指尖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是她家门神?”萧无尘啧了一声,“早说啊,我还以为是看坟的。”
阿箬没理他。她踉跄走向巨像,手指抚上那道未补全的额裂。血从指尖渗出,滴在裂痕上。
残印突然发烫,贴着他胸口直跳。
“别!”萧无尘伸手去拦,“你碰它——”
阿箬抬手,止住他。
她闭眼,唇瓣微启。
声音沙哑,却清晰,像风刮过铜铃:
“补天者,先碎己。”
话落刹那,残印金线暴涨,直冲巨像额心。最后一道裂痕闭合,沙金之光冲天而起,照亮整座地宫。那些刻在墙上的古纹逐一亮起,连成一片,像沙海倒悬于顶。
阿箬面纱飘落。
她脖颈上,一道金纹如锁链断裂,一缕沙金之气飘出,缠上残印,融了进去。
萧无尘盯着她,半晌,咧嘴一笑:“你这一嗓子,值三顿饭。”
阿箬没笑。她走向巨像脚下的地砖,指尖划过那半枚残印凹槽,又抬头看他,眼神分明在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萧无尘把残印在掌心掂了掂,“当然是把这破家底,一块块捡回来。”
他弯腰,用没断的那只手,去抠地砖上的印纹。指尖刚触到凹槽,残印突然嗡鸣,自行离手,悬在半空。
青光如雨,洒落四周。
地宫深处,传来齿轮缓缓转动的声音。
阿箬忽然抬手,指向长廊尽头。
那里,一道石门正从地面升起,门缝里透出黄沙般的光。
萧无尘站直身子,把断臂往腰带上一挂,咧嘴道:“走?”
阿箬点头。
两人刚迈步,残印猛地一震,金线倒卷,缠住萧无尘手腕,将他往石门方向拽。
“哎——”
他脚下一滑,膝盖撞地。
阿箬回头,伸手。
他没握,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灰,把残影塞回怀里。
“催命呢你?”
石门升到一半,突然卡住,只留一人高的缝隙。风从里面吹出,带着沙粒和铁锈味。
萧无尘先钻进去。
里面是座广场,黄沙铺地,四周立着九尊石像,皆是人形,却无头。中央一座高台,台上放着一口青铜棺,棺盖裂了一道缝。
他走近高台,仰头看。
棺缝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尖刻着一道命纹——灰岩纹,与他掌心的一模一样。
阿箬站在他身后,忽然伸手,按在他后背。
他没回头,只低声说:
“它想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