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铺满长街,残印悬于半空,金光如丝,缠绕九域命纹图的边缘。萧无尘跪在废墟中央,阿箬的头枕在他臂弯,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指尖还沾着她留下的血字——“司徒”,未干,温热。
他盯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
“你说你不求复国,”他声音低哑,像是从砂石里磨出来,“可你连名字都藏了这么多年。”
风卷起羊皮袄的破角,扫过她苍白的脸。他轻轻将她放下,动作小心,仿佛她是一捧随时会散的沙。
金甲尸骸站在三步之外,甲心裂痕渗出的金线已细如发丝,颤颤欲动。它没动,却已将全身重量压在右腿,左膝微屈,似在等待一个信号。
萧无尘站起身,残印仍在震颤,识海中画面翻涌——雪窟深处,父母跪在星陨碎片前,母亲掌心灰纹渗金,父亲将一块刻有沙纹的碎片塞进石缝。那纹路,与阿箬掌心旧伤同源。
原来不是巧合。
从来不是。
他抬起手,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向残印。
“命纹本源,是你们抢着供奉的私产?”他冷笑,“可我爹娘拿命护的,不过是一块石头。”
血滴落印面,嗡鸣骤起。
刹那间,金河命纹自血脉深处暴起,如千军万马冲关夺隘,经脉灼烧,骨骼欲裂。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硬生生挺直腰杆。
“我不认命。”他一字一顿,“但我补命。”
金线自心口逆冲而上,贯入残印。原本狂暴的反哺之力竟被这股主动牵引驯服,如洪流归渠,尽数汇入灰岩命纹的根脉。
轰!
掌心纹路金光炸裂,灰岩纹彻底熔解,化作一道金色长河,自指尖奔涌至肩,再贯入灵台。筋脉重塑,骨髓如沸,七窍渗出细密金线,却无血。
他站在原地,瘦削身形如枯木逢春,气息却如古井吞月,深不见底。
残印腾空,金光交织,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方完整玺形——四角刻九域山川,中央浮“命纹本源玺”五字古篆,篆纹流转,似有天地低语。
金甲尸骸猛然抬头,双目金光暴涨。
“主人归来!”它双膝轰然砸地,甲胄震颤,裂痕中金光如潮奔涌。
九域命纹图随之稳定,却不再高悬,而是缓缓向残印坍缩,仿佛天地法则正被重新书写。
就在此时,七皇子从冰晶残骸中爬起,额间龙纹剧烈扭曲,忽然撕裂开来。
一道血色纹路自裂口钻出,如活物蠕动,蜿蜒爬上面门。他双目翻白,喉咙里挤出非人的低语:“……玺归,吾醒……”
他抬起头,嘴角咧开,却不似笑,倒像面具裂开。
“萧无尘,你以为你赢了?”他声音忽高忽低,一半是人语,一半是嘶鸣,“你不过……是钥匙!”
金甲尸骸猛然转身,甲心金线暴闪,挡在萧无尘前方,低吼如雷:“邪纹!封印裂了!”
萧无尘目光一凝。
识海中,残印映照出七皇子额间血纹的本相——那不是命纹,而是“裂痕本体”,与星陨碎片同源,如一道贯穿天地的旧伤,早已埋入血脉深处。
他忽然明白。
所谓天阶命纹,所谓皇血统御,不过是被种下的锁。
“你们早被种下了。”他冷冷道,“连命纹,都是假的。”
话音未落,空中九域图骤然裂开一道新缝,与残印轮廓错位,似天地意志在抗拒重构。
七皇子狞笑,血纹蔓延至脖颈,皮肤下鼓动如虫行:“你补他人命纹,可补过自己?你救得了她,救得了这天下?等吾 fully——”
“闭嘴。”萧无尘抬手,残印金光一闪。
一道金线破空而至,直刺七皇子眉心。
血纹剧烈扭动,竟张口一咬,将金线吞入!
轰!
七皇子身体炸开一团血雾,却未倒下,反而仰天长啸,血纹彻底覆盖全身,皮肤龟裂,露出内里暗红筋络,如远古凶兽苏醒。
萧无尘皱眉。
这邪纹,竟能吞噬补纹之力?
他低头看向阿箬,她仍昏睡,掌心旧伤未愈,却已无血渗出。他忽然想起她最后的话:“你补天下裂痕……我补这命。”
他闭眼,再睁。
“你补命局,我补命途。”他轻声道,将羊皮袄拉高,盖住她肩头。
然后,他踏前一步,将残印按向心口。
金线自七窍溢出,贯入地脉,如根须扎向大地深处。九域图坍缩加速,山川轮廓在金光中扭曲、重组,仿佛整片大陆都在呼吸。
金甲尸骸双膝跪地,甲心金线尽数没入地缝,与残印共鸣。它仰头,声音如古钟回荡:“主人归来!本源归位,逆命而生!”
萧无尘站在废墟之巅,残印悬浮胸前,金光如网,笼罩中州。
他忽然抬手,掌心金线一分为九,射向九域方位。
北原雪窟、西漠沙城、东泽水府……大地震颤,各地命纹持有者皆感心口一热,裂痕竟自行弥合一瞬,如被无形之手抚过。
有人惊呼,有人跪倒,有人痛哭流涕。
而皇城深处,无数高阶命纹持有者额间纹路崩裂,鲜血直流。
“不可能!”七皇子嘶吼,血纹鼓动如心跳,“皇血统御九域,岂容你——”
他话未说完,残印金光暴涨,一道金线自虚空贯穿而下,直刺其额。
血纹剧烈挣扎,竟发出尖啸,如万魂哀嚎。
金线入脑,七皇子身体僵直,双目翻白,血纹寸寸龟裂,似有古老封印正在崩解。
萧无尘冷冷看着。
“你不是命纹持有者。”他道,“你是被种下的容器。”
七皇子嘴角抽搐,忽然咧嘴一笑,血从眼角淌下:“那你呢?你补了这么多命纹,可补过自己?你的金河,真的属于你吗?”
萧无尘一怔。
残印忽然震颤,印面浮现一道极细微的裂痕,如蛛丝横贯。
他低头,看见自己七窍溢出的金线中,竟混着一丝血红。
那不是血。
是龙纹。
他瞳孔微缩,双目短暂化为龙形纹路,如远古意志苏醒一瞬,又迅速褪去。
金甲尸骸猛然抬头,甲心裂痕金光大盛,低吼:“主人!不可强撑!”
萧无尘抬手,抹去眼角金线,冷笑:“我从不强撑。我只是……补该补的。”
他抬头望天,九域图已坍缩至残印大小,悬于其上,如臣服的图腾。
“命纹不是锁链。”他道,“是路。”
“我走的路,不靠觉醒,不靠赐予。”他握紧残印,“我走的路,是我自己补出来的。”
金甲尸骸缓缓站起,甲胄金光流转,裂痕尽数弥合,如重获新生。
它低头,声音低沉:“主人,北原雪窟有异动。”
萧无尘点头,抱起阿箬,将她轻轻放在金甲尸骸肩头。
“走。”他说,“天未亮,路还长。”
金甲尸骸迈步,铁靴踏地,震起尘烟。萧无尘紧随其后,残印悬于胸前,金光映照长街。
忽然,他脚步一顿。
掌心血字“司徒”微微发烫,残印嗡鸣,识海浮现一幅画面——雪窟深处,一块星陨碎片静静躺着,表面刻着半道沙纹,与阿箬掌心旧伤完全契合。
而碎片旁,还有一枚青铜残印的底座,空缺。
他盯着那空缺,忽然笑了。
“原来早早把路,铺到了我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