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不是慈善堂！想预支？行啊，下个月，你们爷俩的班，再加一倍！”
那天晚上，我爹咳出了血。
暗红的血渍染在洗得发白的枕巾上，触目惊心。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不甘：“石头……爹……拖累你了……攒钱……走……离开这儿……”
他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滑落下去，眼睛却还死死睁着，望着低矮破旧的屋顶，仿佛要看穿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命运。
我爹死了。
死于矽肺病，死于无钱医治，死于张宏远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煤矿。
我抱着我爹冰冷的身体，在昏暗的油灯下坐了一夜。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胸腔里翻腾的恨意，像地底奔涌的岩浆，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3.
张宏远！
是他！
是他用矿工的血肉，堆砌着他的金山银山！
是他用虚假的承诺，榨干了包括我爹在内无数人的生命！
就在我爹头七那天，灾难降临了。
井下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
巨大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连地面都在颤抖。
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哭喊声、尖叫声瞬间撕裂了矿区的死寂。
我因为在家处理我爹的后事，侥幸躲过一劫。
后来官方通报说，是“不可抗力”，“意外事故”。
张宏远在电视上露面，一脸沉痛，表示“深感遗憾”，承诺“妥善处理善后”，“加强安全管理”。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捐了一笔钱给遇难者家属。
新闻里，他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只有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知道真相。
是长期超负荷开采导致瓦斯浓度异常升高！
是通风系统年久失修形同虚设！
是安全员发现隐患上报后，被张宏远的人以“影响生产进度”为由压了下来！
那场爆炸，根本不是意外，是赤裸裸的谋杀！
是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而草菅人命的必然结果！
二十三条人命！
包括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兄弟一样的柱子！
他们被埋在了几百米深的地底，尸骨无存。
而张宏远，用矿工的血染红了他的顶戴花翎，用我们的尸骨铺平了他通往“杰出企业家”的道路！
矿难后，张宏远迅速摆平了“麻烦”。
几个“负有责任”的小管理被推出来顶罪，他本人毫发无损，甚至借着“整顿”的名义，拿到了更优惠的开采政策。
而像我这样知道些内情又“不识相”的矿工，则被各种威逼利诱，最后被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只拿到少得可怜的、连安葬费都不够的“遣散费”。
我带着满腔的恨和仅剩的一点钱，离开了黑石岭，像一粒尘埃，飘进了这座巨大的城市。
我做过建筑小工，在餐馆后厨洗过堆积如山的碗碟，睡过天桥底下，最后，成了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的外卖骑手——陈默。
我沉默地送着餐，沉默地看着这座城市的光鲜亮丽，沉默地积攒着每一分钱，也沉默地让仇恨在心底发酵、沉淀，变得坚硬如铁。
我知道张宏远在这里。
他的腾达集团总部，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像一把冰冷的利剑，插在城市最繁华的心脏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