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机屏幕上。时间差不多了。他按下了拨号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嘟…嘟…”
等待音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起。贾仁毅那刻意拔高、带着虚假热情的嗓音立刻传了过来：“喂？秦默啊？怎么啦？是不是方案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尽管说！”那语气，俨然一副对下属关怀备至、耐心倾听的好领导模样。
秦默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是一个毫无温度、近乎嘲讽的弧度。他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贾仁毅此刻内心真实翻涌的念头：
【这小崽子搞什么鬼？方案老子都准备拿去给总监邀功了！他最好别给我整幺蛾子！耽误老子时间！】
秦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比平时更加清晰冷静，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沉甸甸地砸向水面：
“贾经理，”他刻意省去了那个虚伪的“仁”字，称呼变得生硬而疏离，“方案，我删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背景里隐约传来的办公室噪音都消失了，仿佛贾仁毅拿着手机躲进了某个隔音的角落。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贾仁毅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好几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而失控，伪装的温和荡然无存：
“什么？！你他妈说什么？！删了？！秦默！你脑子进水了？！那是今天下午要上会讨论的重点方案！你他妈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
秦默平静地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避开那刺耳的咆哮。他甚至能想象出贾仁毅此刻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唾沫横飞的样子。等那头的咆哮声因为缺氧而不得不中断喘息的间隙，秦默才重新将手机贴近耳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打断对方：
“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贾经理。所以，我的辞职报告，已经发到你邮箱了。系统里我的工作交接清单也更新完毕，所有权限移交给了张莉。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生效。”
他停顿了半秒，清晰地捕捉到电话那头贾仁毅倒抽一口冷气、以及心脏因巨大震惊和恐慌而狂跳的声音。秦默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善意”提醒：
“哦，对了，我删掉的只是我本地和上传到项目共享盘里的备份。至于您电脑里有没有存，或者有没有及时转发给总监，我就不清楚了。祝您下午的会议顺利。”
说完最后一句，不等电话那头传来任何反应——无论是气急败坏的咒骂还是惊慌失措的质问——秦默直接切断了通话。忙音嘟嘟作响。
他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他端起那杯凉透了的咖啡，将杯底最后一点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放下空杯，秦默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他没有再看窗外那栋象征着过去束缚的写字楼一眼，径直走向咖啡馆的收银台。扫码，付款。风铃声再次响起，他推开门，走进了外面喧嚣而充满未知的阳光里。
脚步第一次如此轻快而坚定。
咖啡馆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将里面慵懒的爵士乐和咖啡香气彻底隔绝。初夏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但秦默却觉得异常清醒，甚至有些冰冷。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口袋里是刚结算的、微不足道的薪水，还有一部通讯录里删得只剩下几个无关紧要名字的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