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消失在远方,只剩下陈昀孤零零一人立在傅府侧门外冰冷泥泞的地上。福伯和那两个家丁并未立刻缩回府内,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带着冰碴的锥子,依旧死死钉在陈昀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猜疑、审视,甚至……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忌惮。
那种目光让陈昀想起了山中破庙那晚彻骨的寒冷。这府邸里面,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攥了攥马缰,冻得有些发麻的手掌下感受着粗糙绳索的冷硬。不能走。走了,就再无机会了。李昭吓破了胆,可自己……必须进去!那幅画,那消失的新娘,横死的傅明,像一根根拧紧的铁丝,绞得他心头发紧。
“阿福叔,” 陈昀深吸了一口冰冽潮湿的空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沉痛而清晰,他上前一步,对着那堵在门前的三人微微拱手,“学生陈昀,不敢打扰傅伯父悲痛清静,更不敢妄称解公子劫难。公子与我虽相识未久,却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今遭此横祸,未能见最后一面,天人永隔,肝肠寸断。只求……只求能在府外灵堂遥遥敬上一炷清香,以全故人情分,告慰公子在天之灵,别无他求。”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克制和悲戚,在淅淅沥沥的冷雨声中显得清晰又沉重。
福伯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在掂量,又像是在判断陈昀这番话的真伪和分量。他那张布满皱纹、表情刻板如朽木的脸上依旧没有松动,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微微缓和了那么一瞬。陈昀的心跳得厉害,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似乎没有那么尖锐刺人了。
过了难熬的十几息,福伯终于从喉咙深处缓慢地哼出一个极其轻微、粘腻的音节:“……随我来。” 他没看陈昀,僵硬地转身,侧身让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如同打开了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狭窄裂隙。
4 灵堂惊魂
沉重的、半人高的白布帷幔,层层叠叠,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将昔日的花厅严严实实地围裹成了一个简陋而压抑的灵堂。惨白的灯笼悬挂在四角,光线穿过白色素绢,在空气中投下无数细小的、颤动的光斑,像是寒冷空气中凝结的霜粒。帷幔上粘贴的锡箔“奠”字闪着刺目的、毫无温度的金属光泽。空气凝滞得如同沉在井底多年的死水,混合着线香燃烧后腻人的灰烬气息、蜡烛油脂的淡腥味,还有一种更加深层、几乎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恐慌感。这种恐慌在每一个留守灵堂的傅府仆人脸上刻印着:他们的动作迟缓而僵硬,眼神空洞地望向地面或虚无的角落,彼此之间很少说话,偶然视线交错,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避开,带着一种被巨大未知恐怖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一个老仆正在烧纸,火光映着他苍老麻木的脸,手却在微微颤抖,仿佛那铜盆里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冰冷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