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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的一次性纸杯被捏得变了形。
里面那些刻意压低的、却依旧能捕捉到关键词的议论,像细密的针,扎进我戴着助听器的耳朵里。
“……就她?那个聋子?凭什么空降当组长?”
“嘘……小声点!人家‘上面’有人呗,没看王总监对她笑得跟朵花似的?”
“哈,谁知道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沟通……”
一阵压抑又恶意的哄笑。
指尖冰凉。
这种场景并不陌生。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夺走了我大部分听力,戴上助听器重返职场,类似的“窃窃私语”就成了背景音。我学会了读唇,也学会了……假装听不见。愤怒只会让她们更得意。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准备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却轻轻覆在了我紧握纸杯的手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往后带了半步,完全挡在了他宽阔的背后。
是陆沉。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衬衫,身形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他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用身体严严实实地隔开了我与茶水间里的恶意。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陆沉很少说话。公司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技术部的天才,性格孤僻,惜字如金,据说是因为小时候声带受过伤,说话很困难。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安静地存在于我的隔壁工位。
此刻,这座“山”挡在我面前,隔绝了那些淬毒的视线和言语。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机油的味道,奇异地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低声说:“没事,习惯了。”
陆沉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动作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他抬手,指了指我工位的方向,示意我回去。
我回到座位,心绪难平。打开电脑,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图标闪烁了一下——是公司内部一个极其冷门、几乎被废弃的匿名论坛板块。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
这个板块通常只有些陈年旧帖。但今天,一个没有标题的新帖被顶在最上面,发帖时间就在五分钟前。
帖子内容,没有任何文字。
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拍得有些模糊,角度像是偷拍,但清晰地捕捉到了刚才茶水间门口,那几个女同事凑在一起、脸上带着讥诮笑容说话的瞬间。图片下方,用红色的、加粗的字体,精准地标注着她们每个人此刻正在说的话,一字不差,连那恶意的语气词都还原了出来!
“就她?那个聋子?凭什么空降当组长?”
“人家‘上面’有人呗……”
“谁知道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沟通……”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屏幕上,也砸在我心上。发帖人ID,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猛地扭头看向隔壁工位。
陆沉正专注地盯着他的三块显示器,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帖子与他毫无关系。只有他紧抿的、显得有些苍白的薄唇,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