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的主人蜷缩在礁石上，上半身几乎赤裸，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暗红的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肩头和脊背上，发丝间还缠着几片破碎的海藻。她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道。
“塞壬……” 精薇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跳出这个词。她在村里老人的故事里听过，那些用歌声引诱水手、让船只触礁沉没的海妖，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和鱼的下半身，美丽而致命。但眼前的这位，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魅惑，只有纯粹的痛苦和濒死的窒息感，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幼兽。
凹槽里的油污已经没过了海妖的腰腹，那些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她的鳞片缝隙往里渗透，在银白色的尾鳍上蚀出一块块暗沉的痕迹。精薇没有丝毫犹豫，她扔掉手里的麻袋，俯身抓住鱼尾根部 —— 那里的鳞片相对柔软，却依然滑腻冰冷。
“抓紧了。” 她低声说，尽管不确定对方能否听懂。海妖的身体异常沉重，仿佛灌了铅，精薇用尽全力往后拖拽，脚下的礁石打滑，几次差点一起摔进油污里。鱼尾在油污中划出长长的痕迹，留下绝望的银色弧线。麻袋被遗弃在原地，里面的塑料瓶发出滚动的声响，像是在嘲笑这场徒劳的救援。
当相对清澈的海水终于漫过海妖的胸鳍时，她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黑色的粘液混着海水从她嘴角涌出，滴落在礁石上，晕开一小片污渍。她的呼吸逐渐平稳，琥珀色的眼睛聚焦在精薇身上，那目光复杂得像深海的洋流 —— 有感激，有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仿佛在看一个和她一样迷途的灵魂。
“为什么救我？” 海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深海的某个角落传来，“你知道我是什么。”
精薇抹了把脸上的油污，指尖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白痕。她指向远处灯火通明的 “海神号”，平台的探照灯正好扫过她们这边，在海妖苍白的脸上投下短暂的阴影。“搁浅的。” 她简洁地说，“和那东西造的孽比起来，你算什么？”
她蹲下身，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一块折叠的棉布 —— 这是她每次来冥滩必带的东西，原本是为了给自己清理伤口。她拧开水壶，小心翼翼地倒出清水，试图擦拭海妖鳞片上的油污。海水是最好的溶剂，但此刻的近岸海水也带着淡淡的油味，效果甚微。
海妖瑟缩了一下，银亮的鱼尾轻轻摆动，似乎想要躲开，却最终还是停了下来。精薇的动作很轻，指尖避开那些已经被油污侵蚀得失去光泽的鳞片，只擦拭着边缘相对干净的部分。她的目光落在海妖修长的脖颈两侧，那里覆盖着几片细小的、半透明的绯红色鳞片，像花瓣一样微微开合，随着海妖的呼吸轻轻颤动 —— 那是鳃，精薇意识到，这是她能在水下呼吸的证明。
“塞琳娜。” 海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她的目光掠过精薇身后那片油污滩，以及滩上那个被遗弃的、鼓鼓囊囊的麻袋，“你的‘填海’，和我的‘放逐’，一样徒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