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年会之后,联系并未中断。工作上的交集少了,但偶尔在朋友圈点个赞,或是遇到什么生活里的小麻烦——租房纠纷、电脑死机、甚至纠结要不要买一件打折的衣服,我会鬼使神差地发消息问他:“喂,在吗?这事儿你怎么看?”

他总是回复得很及时,语气平和,分析利弊条理分明,像个值得信赖的、隔着遥远距离的树洞。没有暧昧的试探,也没有多余的关心,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存在着。

时间推移,我换了工作,他也离开了那家公司。我们像两条偶尔靠近又旋即分开的溪流,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流淌,却始终没有彻底断联。那个笑容带来的短暂晴朗感,在生活的忙碌和现实的磋磨下,渐渐沉淀为一种模糊的背景音。

直到那个混乱的夜晚。

那是一个商务应酬,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合作方的老板,一个四十出头、头顶微秃、戴着婚戒的男人,在灌下无数杯白酒后,眼神变得粘稠而危险。他端着酒杯,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我这边倾斜,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言语间的暗示越来越露骨。

“林小姐……年轻有为,漂亮……嗝……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他肥厚的手掌试图覆盖我的手背。

胃里的酒精和翻涌的恶心感激烈交战。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只手,脸上挤出一个僵硬到极点的笑容:

“张总,您喝多了。”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抓起包,“不好意思,我……我去趟洗手间!”

几乎是逃离般冲出包厢,走廊旋转的壁灯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冷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洗手间,趴在冰冷的盥洗台上,吐得天昏地暗,胆汁的苦涩弥漫了整个口腔。眼泪生理性地涌出来,混着脸上的残妆,狼狈不堪。

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眼线晕染如鬼魅的脸。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和对“安全”的渴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理智。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上的水渍让指纹解锁几次失败。酒精烧灼着神经,那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固执地撞进脑海:安全。我需要一个安全的锚点。

通讯录里,王哲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几乎没有犹豫,我拨通了他的号码。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漫长、震耳。

“喂?林晚?”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一丝被深夜惊醒的沙哑,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支点,骤然松弛带来的眩晕感几乎让我再次跌倒。

我紧紧抓住冰冷的盥洗台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声音因为呕吐和哽咽而嘶哑变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

“王哲……你听着……如果……如果两年后,我们都还单着……我们就……联系吧。”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