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当!”俺想也没想就应了,“俺活了几百年,打遍天上地下,就没信过什么‘殊途’。俺觉得值当,就值当!”
她的笑僵在脸上,眸子里的刺慢慢软了,像化成了水。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俺的虎皮裙,那动作轻得像风拂过花瓣:“你可知,俺脊梁上的‘白骨夫人’四个字,是当年那个挖俺尸骨的书生刻的?他说,妖就该有妖的名分,永世不得翻身。”
俺心里一揪,伸手想摸那字,又怕碰疼她,手在半空停住:“俺帮你刮了它。”
“刮不掉的。”她摇摇头,指尖滑到俺的金箍棒上,“就像你头上的紧箍,成佛了也没摘,不是吗?”
俺一怔,摸了摸头上的金箍——是啊,它还在,只是不疼了。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消失了,是成了骨头里的印子。
那天,俺没回西天。俺在白虎岭陪她坐了一夜,看月亮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滑向西边。她跟俺说她千年的孤单:看云聚了又散,看花开了又落,看凡人来了又走,直到遇见俺,才知道“牵挂”是什么滋味。俺跟她说俺五百年的压迫:五行山下的黑暗,观音菩萨的点拨,师父的念叨,还有……每次打跑妖怪后,想回头跟她说句“你看俺厉害不”的冲动。
天快亮时,她忽然说:“俺想修佛。”
俺以为听错了,瞪圆了眼睛:“你说啥?”
“俺想修佛。”她看着俺,眼神亮得很,“不是为了跟你回西天,是想试试,妖精能不能自己挣个名分。不用你护,不用你求,俺自己走到你身边,跟你说一句‘俺来了’。”
俺鼻子一酸,猛地站起来,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山石乱滚:“好!俺帮你!俺把俺学的经文都抄给你,俺把观音菩萨的禅理讲给你听,俺陪你修!”
她却按住俺的手,摇摇头:“不用。修行是自己的事,就像你当年闯地府、闹天宫,谁也替不了。你只需……偶尔来看看俺,让俺知道,这条路不是俺一个人走就行。”
俺重重点头,把金箍棒扛在肩上:“俺天天来!”
可俺终究没能天天来。西天的差事一桩接一桩,有时是降妖,有时是护经,忙得脚不沾地。但只要得空,俺就翻个筋斗云往白虎岭跑。有时带些西天的仙果,有时捎两本经文,有时啥也不带,就坐在那块石头上,看她坐在白骨堆上念经,阳光洒在她身上,竟有了些佛光的暖意。
她也真在好好修。不再用妖法害人,甚至还帮山下的村民驱赶豺狼。有次俺去,正见她用白骨伞挡着雨,给一个迷路的小娃娃遮头,那伞骨上的银线还是俺上次带给他的。
可天庭终究还是知道了。那天俺刚到白虎岭,就见太白金星领着天兵天将堵在山口,手里拿着玉帝的圣旨,说白骨精“妖性难驯,恐坏佛道清规”,要押她去斩妖台。
“太白老儿,你敢!”俺掣出金箍棒,棒尖直指天兵,“她在修行,没害过人!”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叹道:“斗战胜佛,你怎就不明白?她是白骨成精,根子里就是妖,纵是修行千年,也变不了出身。留着她,终是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