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玻璃台面上的凉意
苏晴的指尖落在玻璃台面的瞬间,像触到了一块刚从寒冬清晨捞起的冰。凉意顺着指腹的纹路蔓延,沿着腕骨的弧度攀爬,在肘部折出一道细密的战栗,最终钻进风衣袖口,与内里羊绒的温热撞出细碎的痒。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虎口处那道浅白的月牙形疤痕在日光灯下泛着微光 —— 那是大三那年在模型室裁亚克力板时,美工刀突然打滑留下的印记。
当时江哲正蹲在地上拼合图书馆模型的基座,听见她低呼便猛地回头,塑料直尺从膝盖滚落都没察觉。他攥着她的手腕冲向校医院时,风把他的卫衣帽子吹得翻卷起来,露出耳后一片通红:"流了这么多血,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她疼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调侃:"江工头这么紧张,难道想报销我的破伤风针?"
此刻那道疤痕像条被遗忘的银线,静静伏在皮肤表面。苏晴收回手时,指尖在风衣口袋里蜷成半拳,触到手机外壳的凉意 —— 那是上周刚收到的伦敦事务所纸质 offer,她反复摩挲着烫金 logo,把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筑梦事务所的终面通知," 王主管的钢笔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墨囊里的蓝黑墨水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涟漪,"去年他们来做行业分享,你在提问环节追着总设计师问了十七分钟玻璃穹顶的承重结构,记得吗?"
苏晴的睫毛颤了颤。她当然记得。那天总设计师站在讲台上,身后的大屏幕正展示着 "云端图书馆" 的概念图:菱形玻璃网格像被阳光吻过的蛛网,将泰晤士河的晨雾与星光都兜进建筑的腹腔。设计师说:"好的建筑该是会呼吸的容器,能接住晴天的光,也能藏住雨天的声。"
她坐在第一排,笔记本上的草图已经画到第三页。江哲发来消息问 "要不要带奶茶",她盯着屏幕上 "恭喜进入终面" 的邮件,回了句 "晚点说",就把手机塞进了背包最深处。
"所以现在要去接那束光了?" 王主管的钢笔在辞职信末尾落下最后一笔,墨点在纸面洇开时,像朵骤然绽放的墨色花。
苏晴望向窗外。22 层的高度让梧桐树的树冠变成一团团蓬松的金雾,一片枯叶正贴着玻璃幕墙缓缓下坠,边缘还沾着午后阳光烤出的焦痕。她数着那片叶子飘过第 18 块玻璃时,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傍晚,江哲也是这样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再等等,就三个月。"
"下周一我来交接。" 苏晴把 offer 的边角掖进文件夹,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办公桌,带起一阵风,吹得台历上那个红笔圈住的 10 月 15 日轻轻颤动 —— 那是她去年秋天就标好的签证递交日,被推迟了整整 327 天。
走出主管办公室时,走廊中央空调的暖风裹着打印纸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晴在电梯口站定,看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风衣是去年生日江哲挑的驼色,他说 "这个颜色衬得你眼睛亮",却没发现她今天涂的口红,是他最不喜欢的冷调莓红。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江哲的名字在锁屏界面闪了闪,像颗即将熄灭的星:"七点,樱井日料,老位置等你。"
苏晴盯着那行字看了七秒。电梯门滑开的瞬间,一楼大厅的旋转门正卷进几片落叶,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打着旋儿。她忽然想起樱井靠窗的座位,木质桌角有块浅凹的压痕 —— 那是去年冬至,她把保温杯底磕在上面听冰裂的声音,江哲正用筷子把鳗鱼段上的刺一根根挑出来,说 "我们晴晴吃鱼要吃没有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