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红头巾递过去:"那这个也还你。"
她没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背对着我说:"王书农,好好活着。别像草原的风,吹过就忘了。"
我站在河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红头巾在她身后掉在地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回京城那天,天刚亮。村民们都来送我,塞给我奶酪、风干肉。我在人群里找了又找,没看见阿玛泽仁。上马车时,我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山坡上,有个红点子,像朵开在风中的花。
后来的日子,就像被按了快进键。进部委,升职,结婚,生子。妻子是同事介绍的,干部家庭出身,知书达理,可我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像草原的风,像阳光下的笑,像那只"偷腥的狐狸"。
我把红头巾压在箱底,偶尔翻出来看看,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可一摸,还能想起草原的温度。
二十年后,我以考察团团长的身份再去青海。车进德吉村时,我心脏跳得跟当年第一次骑马似的。村子变了,盖起了砖房,通了公路,可远处的雪山,还是那样白得耀眼。
随行的干部指着远处的牧场:"那是我们村的带头人,德吉卓玛,女中豪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年女人正指挥着牧民们装羊毛。她穿着藏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别着支银簪。风吹起她的衣角,我突然看见,银簪下面,露出一小块玉佩的边角。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了。
她好像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好像停了。她眼睛还那么亮,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王团长。"她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
"阿玛......"我刚说出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现在叫我德吉卓玛。"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当年的影子,又多了些什么。
那天下午,她带我去了神仙湖。还是那片水,还是那轮夕阳。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一直想还给你,总没机会。"
我从包里拿出那条红头巾,边角都磨破了,"我也一直带着。"
她摸着红头巾,突然掉了眼泪:"那年你走后,我大病一场。后来想通了,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草原。"
"你......过得好吗?"我问得磕磕巴巴。
"好着呢。"她抹了把脸,"嫁了个牧民,人老实,会放羊。有俩娃,大女儿去年考上北大了,跟你一样,爱看书。"
说到女儿,她眼睛亮起来,从兜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眉眼像她,可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我年轻时。
"她总问我,当年为啥不跟你走。"德吉卓玛看着湖面,"我跟她说,有些人相遇,不是为了一辈子黏在一起,是为了让彼此的路,走得更踏实。"
临走时,我们把红头巾和玉佩系在湖边的柳树上。风一吹,两件东西轻轻碰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
"常回来看看。"她说。
"嗯。"我点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回京城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发呆。突然明白,草原给我的,从来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是阿玛泽仁教会我,摔倒了别矫情,爬起来接着走;是草原教会我,日子再苦,也能嚼出甜味;是那段日子告诉我,有些人哪怕只陪你走一程,也能让你记一辈子,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