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了。
他的手,是用来批阅奏折、执掌乾坤的手。是用来握剑杀敌、指点江山的手。他从未做过这般精细的活计。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
刻刀划过木头,发出“簌簌”的声响。木屑纷飞,像一场无声的雪。
第一刀,就划破了他的手指。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梨花木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用舌头舔了舔伤口,继续低头雕刻。
他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那种专注,比他处理最棘手的军国大事时,还要投入。
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我的骨血。
他想雕刻的,是第一个“我”。
是哪个我呢?
是初见时,跪在他面前,领受“阿九”这个代号的我?还是为他试毒后,虚弱地对他微笑的我?
都不是。
他雕刻的,是家宴上,我为他挡下那杯毒酒,毒发时,强忍着痛苦,回头看他的样子。
他记得。
他竟然记得。
记得我当时苍白的脸色,记得我额上细密的冷汗,记得我嘴角那抹让他安心的、勉强的微笑。
他记得那么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当时的他,只是冷漠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身,继续与宾客谈笑风生。
现在,他却想用一把刻刀,将那个被他无视的瞬间,永远地留住。
何其讽刺。
一夜过去。
天亮时,第一个木偶,终于成形了。
它很粗糙,线条很僵硬,五官也很模糊。
可那眉眼间强忍的痛楚,和那抹故作坚强的微笑,却像极了当时的我。
萧玦看着手中的木偶,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抚摸着木偶的脸。
“阿九……”
他沙哑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找到你了。”
我飘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不,萧玦,你没有找到我。
你找到的,只是一个被你逼疯后,用来慰藉自己的、可悲的替代品。
而我,真正的阿九,早已在你一次次的冷漠中,被你亲手,杀死了。
7. 白头:一夜青丝,换一室木人香
从第一个木偶开始,萧玦便彻底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执念中。
他将自己完全锁在了王府,从此不问政事,不接见任何访客。
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府,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也是一座专门为我而建的、悲哀的“工坊”。
王府里,日夜都回响着两种声音。
一种,是刻刀划过木头时,那“簌簌”的、永不停歇的声响。
另一种,是他压抑不住时,那如同困兽般的、痛苦的咳嗽声。
他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三样东西:木头,刻刀,和我。
朝堂之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了萧玦的坐镇,那些被他压制已久的政敌和野心家,开始蠢蠢-欲动。边境战事再起,国库空虚,流言四起。
无数的奏折,像雪花一样,从宫里送到王府,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皇帝派人来请,说:“皇叔,江山社稷为重啊!”
萧玦隔着门,只回了一句:“江山与我何干?我只要我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