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开始了。

他的手,是用来批阅奏折、执掌乾坤的手。是用来握剑杀敌、指点江山的手。他从未做过这般精细的活计。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疏。

刻刀划过木头,发出“簌簌”的声响。木屑纷飞,像一场无声的雪。

第一刀,就划破了他的手指。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在梨花木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用舌头舔了舔伤口,继续低头雕刻。

他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那种专注,比他处理最棘手的军国大事时,还要投入。

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我的骨血。

他想雕刻的,是第一个“我”。

是哪个我呢?

是初见时,跪在他面前,领受“阿九”这个代号的我?还是为他试毒后,虚弱地对他微笑的我?

都不是。

他雕刻的,是家宴上,我为他挡下那杯毒酒,毒发时,强忍着痛苦,回头看他的样子。

他记得。

他竟然记得。

记得我当时苍白的脸色,记得我额上细密的冷汗,记得我嘴角那抹让他安心的、勉强的微笑。

他记得那么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可当时的他,只是冷漠地瞥了我一眼,便转身,继续与宾客谈笑风生。

现在,他却想用一把刻刀,将那个被他无视的瞬间,永远地留住。

何其讽刺。

一夜过去。

天亮时,第一个木偶,终于成形了。

它很粗糙,线条很僵硬,五官也很模糊。

可那眉眼间强忍的痛楚,和那抹故作坚强的微笑,却像极了当时的我。

萧玦看着手中的木偶,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抚摸着木偶的脸。

“阿九……”

他沙哑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找到你了。”

我飘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不,萧玦,你没有找到我。

你找到的,只是一个被你逼疯后,用来慰藉自己的、可悲的替代品。

而我,真正的阿九,早已在你一次次的冷漠中,被你亲手,杀死了。

7. 白头:一夜青丝,换一室木人香

从第一个木偶开始,萧玦便彻底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执念中。

他将自己完全锁在了王府,从此不问政事,不接见任何访客。

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府,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也是一座专门为我而建的、悲哀的“工坊”。

王府里,日夜都回响着两种声音。

一种,是刻刀划过木头时,那“簌簌”的、永不停歇的声响。

另一种,是他压抑不住时,那如同困兽般的、痛苦的咳嗽声。

他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三样东西:木头,刻刀,和我。

朝堂之上,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了萧玦的坐镇,那些被他压制已久的政敌和野心家,开始蠢蠢-欲动。边境战事再起,国库空虚,流言四起。

无数的奏折,像雪花一样,从宫里送到王府,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皇帝派人来请,说:“皇叔,江山社稷为重啊!”

萧玦隔着门,只回了一句:“江山与我何干?我只要我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