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煞星临门
天还没亮透，青石板路上还汪着昨夜的雨水，我的小馄饨摊子刚支棱起来，那股子混着猪油和虾皮儿的鲜香还没散开，煞星就来了。
赵阎王那身油腻腻的绸衫裹着他那身肥膘，像座移动的肉山，后头跟着几个歪瓜裂枣的狗腿子，晃荡着就堵在了我的摊子前。那股子劣质酒气和隔夜的馊味儿，差点没把我刚熬好的骨头汤给熏变了味。
“哎哟，我的三娘子，”赵阎王那张横肉堆叠的脸上挤出个令人作呕的笑，绿豆眼黏在我身上，恨不得扒层皮下来，“大清早就忙活上了？这小胳膊小腿的，多叫人心疼！听哥哥一句劝，跟了我，吃香喝辣，还用得着受这份烟熏火燎的罪？”
他那只带着厚厚黄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肥手，就朝我搁在案板边的手摸过来。
“啪！”
我抄起沾着面粉的擀面杖，狠狠抽在他手背上，力道大得我自己手腕都震了一下。
“赵阎王！少给老娘放屁！”我声音拔得老高，像把豁了口的破锣，在这清冷的晨雾里格外刺耳，“你那香喝辣留着自己享福去吧！老娘我就爱这烟熏火燎味儿！滚远点，别脏了我的摊子，耽误我做生意！”
赵阎王吃痛缩回手，看着手背上迅速肿起的一道红痕，绿豆眼里凶光毕露。他身后那几个狗腿子立刻咋呼起来。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敢打我们赵爷？活腻歪了！”
“识相的赶紧跟我们赵爷回去，不然砸了你这破摊子！”
赵阎王阴恻恻地笑着，抬手止住狗腿子的叫嚣，那眼神像毒蛇一样缠着我：“三娘，这脾气够辣，哥哥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一脚踹在我刚摆好的小马扎上，木腿咔嚓一声断了，“哥哥我耐心有限。三天，就三天！三天后，花轿上门，你是自己梳妆打扮呢，还是……哥哥我让人‘伺候’你梳妆？你这摊子，还有你这小破窝，我看也没必要留着了。”
他狞笑着，肥厚的手掌猛地一扫！案板边上摞得整整齐齐的青花粗瓷碗，“哗啦啦”碎了一地，白生生的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刚包好的几十个小馄饨，像雪白的元宝，滚落在沾着泥水的地上。
我的心也跟着那瓷碗一起碎了。那是柱子留给我不多的几件值钱东西，也是我吃饭的家伙什儿！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看着赵阎王那张志得意满的肥脸，还有他身后那几个摩拳擦掌、不怀好意的狗腿子，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我知道，他不是吓唬我。柱子病死后，我一个寡妇在这条街上讨生活，早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街坊邻居怕惹事，最多背后唏嘘两句，没人真敢为我出头。这次，是真躲不过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口鼻。我甚至能闻到赵阎王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酒气和汗臭的体味越来越近。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我猛地弯腰，抓起地上滚烫的汤勺，狠狠舀起一勺滚开的骨头汤，朝着赵阎王那张肥脸就泼了过去！
“嗷——！我的眼睛！”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