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最后那点意识，是被心口炸裂般的剧痛和满嘴铁锈味吞没的。眼前摊开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上，一道没解完的题，墨迹被鼻腔涌出的温热液体晕开，像朵丑陋腐败的花。
再睁开眼，成了林晚。
镜子里这张脸年轻、苍白，带着点长期睡眠不足的憔悴，眼底却燃着一种我熟悉到骨子里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要把什么东西死死攥进手心的光。和我前世最后几个月，盯着考研倒计时日历时一模一样。
宿舍桌上摊着林晚的课本，《传播学导论》、《网络舆情分析》，崭新的封面折射着窗外惨白的天光。空气里飘着廉价速溶咖啡和隔夜外卖混合的、属于大学宿舍的独特气味。室友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刚结束的期中考试，话题很快滑向那个诱人的核心：保研名额。
“听说今年名额竞争更激烈了，绩点咬得死紧……”
“光绩点顶个屁用，没点‘硬货’加分，照样陪跑！”
“硬货？发核心？还是搞个大新闻？”
“大新闻”三个字像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扎进我的太阳穴，尖锐地刺了一下。前世那种在题海里窒息挣扎、最终被绝望淹没的感觉，瞬间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冰冷粘稠，扼住了我的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痕。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书桌抽屉缝隙里露出的一角硬壳吸引。鬼使神差地拉开抽屉，一本深蓝色硬壳笔记本安静地躺在最底层。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翻开。是林晚的字迹，凌乱，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力透纸背。
“X月X日：又梦到答辩被刷下来了……冷汗湿透。不行，绝对不行！林晚，你必须拿到保研！必须！”
“X月X日：刘教授暗示了，名额有限，看‘综合表现’……呵，综合表现？不就是看谁更能‘表现’吗？”
“X月X日：烦透了！张阳那个书呆子，又在图书馆坐我对面，看得人浑身不自在……等等？”这一行的字迹陡然变得急促潦草，墨水甚至洇开了一小片，“……或许……制造点‘轰动’事件？……安全可控的？比如……‘性骚扰’？他那种闷葫芦，百口莫辩吧？”
“啪嗒。”
一滴冷汗从我额角滑落，砸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一小块深色的印记。指尖下的纸页冰冷滑腻，像某种冷血动物的鳞片。胸腔里那颗属于林晚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陌生的、带着毒液般兴奋的节奏疯狂擂动，咚咚咚，撞击着我的耳膜，几乎盖过了宿舍里模糊的谈笑声。
制造点“轰动”事件……安全可控的……“性骚扰”……
林晚日记里那几行潦草的字，像一群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虫子，钻进我的脑海，反复噬咬，留下刻骨的印记。前世猝死前那种被题海淹没、被绝望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与此刻镜中这张苍白脸上燃烧的、对“保研”二字的病态渴望，轰然对撞，融合成一种滚烫而粘稠的东西，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张阳。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图书馆后排那个永远低着头、刘海几乎遮住眼睛的男生。沉默得像图书馆角落里积灰的书架，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他桌上常年堆着厚重的机械工程图册，手指上总沾着点洗不掉的铅笔灰。就是他了。一个完美的靶子。足够沉默，足够不起眼，足够……百口莫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