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最精密的仪器,调整着自己的行为模式。在宿舍,我蹙着眉,偶尔对着手机屏幕欲言又止,在室友关切的目光下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就是……图书馆看书时,总觉得不太舒服。”声音压低,恰到好处地留下引人遐想的空白。
在图书馆,我成了那个“总被困扰”的女生。位置“不经意”地选在张阳斜后方,一个能清晰观察他、又方便他“不经意”扫过我的角度。我的身体语言绷紧了弦——脊背刻意挺直,带着一种脆弱的防备;翻书的动作会在他偶尔抬头活动脖颈时骤然停顿,随即微微侧身,肩膀紧绷成一个抗拒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划过手机屏幕的边缘,泄露着不安。我甚至对着宿舍卫生间的镜子反复练习,寻找那个最完美的、混合着惊恐、羞愤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角度——嘴角向下撇,眼神要瞬间蓄满泪水却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肩膀要微微发抖。
我像个即将登台的演员,在后台反复打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只为了那关键一幕的爆发。而张阳,浑然不觉。他依旧埋首在那堆复杂的工程图纸里,偶尔推一下滑落的眼镜,刘海下的眉头紧锁,沉浸在他图纸上那些冰冷的线条和数字构建的世界里。他偶尔会抬起头,视线茫然地扫过前方或窗外,短暂地放空。那视线偶尔会掠过我的方向,空洞,没有任何焦点,像掠过一排书架、一盏灯、一扇窗户。那目光里没有温度,更没有“偷窥”者该有的任何一丝闪烁或黏腻。只有一种被繁重课业压榨到极致的疲惫和麻木。
这干净到近乎纯粹的无辜,像一根细小的刺,在某个瞬间,极其轻微地扎了我一下。但立刻就被脑海中更庞大的声音淹没了——前世堆成山的习题册,模拟卷上刺眼的红叉,最后时刻心口炸裂的剧痛和满嘴的铁锈腥甜……以及林晚日记本上那力透纸背的“必须拿到保研”!
图书馆巨大落地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炽烈地流淌进来,光柱里尘埃无声飞舞,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木制桌椅和空调冷气混合的味道。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寂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坐在张阳斜后方,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指尖冰凉。时机差不多了。
他再次抬起头,视线习惯性地放空,越过我的头顶,望向窗外那片刺眼的阳光。就是现在!
“啊——!!!”
一声足以撕裂整个阅览室死寂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尖利、失控,充满了真实的恐惧——那是我前世猝死前最后一声未能出口的呐喊。我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我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书架上,震得顶层的几本书哗啦作响。
“你……你干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惊恐和屈辱,泪水瞬间蓄满眼眶,却倔强地在眼眶边缘打转,不肯落下。我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要护住什么,另一只手指着僵在原地、一脸完全懵掉的张阳,指尖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你……你偷看我!”我带着哭腔控诉,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图书馆凝固的空气,“一直……一直在看!用那种……恶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