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部分:冰封绝顶

天阙山的暴风雪,是能嚼碎骨头的凶兽。

风不是风,是亿万片淬了寒毒的冰刃,呼啸着切割裸露的每一寸肌肤。雪不是雪,是沉重的、吸饱了死亡气息的铅灰色棉絮,一层层覆压下来,妄图将一切挣扎的生灵拖入永恒的沉寂。凌霜觉得自己的肺叶里灌满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铁锈般的血腥味。左臂那道被雪魈利爪撕开的伤口,早已冻得麻木,只有偶尔被狂风扯动时,才传来一阵迟钝、却深入骨髓的寒意。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牙齿咯咯作响,几乎咬碎。视线被狂舞的雪片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凭着脚下深可及膝、冰冷刺骨的积雪和偶尔踢到的、尖锐如獠牙的冰凌来判断方向。翻越天阙,寻找传说中的“雪魄”——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痴妄。家乡那场蔓延的、连最老药师都束手无策的瘟疫,成了催命的符咒,也成了支撑她走到这里的唯一执念。

身后,非人的嘶吼声穿透风雪的帷幕,忽远忽近,如同跗骨之蛆。是那些被某种东西侵蚀了的“雪魈”。它们原本或许是山中普通的雪猿或熊罴,如今却双目赤红,皮毛下透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行动僵硬却力大无穷,对血肉有着病态的渴望。凌霜亲眼见过它们撕碎一个掉队的同伴,那场景如同噩梦。

她跌跌撞撞,想寻找一处避风的岩石缝隙。脚下猛地一空!

不是踩空,而是覆盖着浮雪的冰层猝然碎裂!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冰冷坚硬的冰壁擦刮着她的身体,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天旋地转间,她重重砸落在某个坚硬的平面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呛出一口带着冰沫的血。

短暂的眩晕过后,凌霜挣扎着撑起身。刺骨的寒意比外面更甚百倍,仿佛能冻结骨髓。这是一个被遗忘在绝顶之下的天然冰窟。穹顶极高,悬挂着无数尖锐的冰锥,像巨兽口中倒垂的利齿,闪烁着幽幽的蓝光。地面光滑如镜,寒气丝丝缕缕地从冰壁中渗出,凝聚成肉眼可见的白色霜雾。

借着冰壁折射的、不知从何处渗入的微弱天光,凌霜的目光被冰窟最深处牢牢吸住。

那里矗立着一面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冰壁。它并非透明的寒冰,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厚重、仿佛凝聚了千万年光阴的幽蓝。冰壁的中心,封冻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身着样式古雅的白袍,衣料在冰层下依然流淌着一种非丝非麻的温润光泽,边缘绣着繁复而奇异的银色云纹,像是某种早已失落的图腾。他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眉宇间却凝结着一种亘古的寂寥与深沉的疲惫,仿佛沉睡了太久,久到连时间都遗忘了他的存在。他双手交叠于胸前,姿态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永恒的祈祷或守护。最令人心悸的是,在他交叠的双手之间,握着一柄剑。

那剑没有剑鞘,剑身仿佛由最纯净的冰晶凝成,纤细、修长,在幽暗的冰窟里,它自身便散发着一种柔和却冰冷彻骨的微光,如同凝固的月光。剑身上流动着细微的、无法言喻的符文暗影,只看一眼,便觉魂魄都要被那寒意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