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巷救赎
雨水在青石板上敲打着沉闷的鼓点，从灰蒙蒙的瓦檐连缀而下，织成一片迷蒙冰冷的帘幕。十六岁的苏辰缩在巷子深处一户低矮门洞的阴影里，单薄的粗布麻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汲取着所剩无几的热量。他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褪了色的蓝布包袱，里面硬邦邦的，是半袋子冰冷的铜板，还有一张薄薄的、浸染了药味和死亡气息的契纸——他那在苦役和疾病中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的父母，留给他的全部。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土腥味，还有一种从巷子深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苏辰的胃袋空空地抽搐着，但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包袱。铜板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种奇异的、痛楚的清醒。家徒四壁，双亲在短短三个月内相继撒手，像两盏被无情掐灭的油灯，只留下他独自面对这冰冷彻骨的雨幕和漫无边际的黑暗。
巷子深处，一堆被雨水泡得发胀发黑的烂菜叶旁边，似乎蜷缩着一小团更深的阴影。苏辰起初以为是只无家可归的猫，直到一声细微到几乎被雨声吞没的呻吟，像根细针，刺破雨帘扎进他的耳朵。
他迟疑了一下，拖着冻得发麻的双腿，一步步挪过去。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力眨了眨眼。
那不是什么猫。是个小女孩，瘦小得惊人，浑身湿透，像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软软地瘫在污水中。她小小的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青紫，双眼紧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她的衣裳破烂单薄，袖口处却沾着一圈奇怪的白痕，在脏污中格外显眼——那是早已干涸又被雨水晕开的面粉印记，像一朵凋零在污泥里的梨花。
苏辰的心口猛地一窒，仿佛看到了几天前蜷缩在破床上的自己，被那种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饥饿吞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冰冷的包袱，里面那半块硬得像石头、他原本打算熬过今天最后时光的粗面烧饼，此刻似乎有了分量。
他蹲下身，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进脖子里。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轻轻碰了碰女孩冰凉的脸颊。女孩毫无反应。苏辰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冷气，用冻得不太灵活的手指，艰难地解开包袱最外面的结，摸出了那半块烧饼。它又冷又硬，边缘带着他之前啃咬的牙印。
“喂，”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被雨声盖去大半。他又用力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醒醒！”
他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掰下一小块烧饼，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小块干硬的东西塞进女孩紧闭的牙关之间。他笨拙地用指尖去撬她的牙齿，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许是那一点点食物碎屑带来的微弱刺激，也许是苏辰手指的温度，女孩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像濒死的蝴蝶挣扎着扇动翅膀。终于，那双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瞳孔失焦地晃动着，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饥饿。
“跟我走吗？”苏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他把剩下的半块烧饼，不由分说地塞进女孩冰冷僵硬的小手里。那烧饼的触感似乎唤醒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它，指甲深深抠进了粗粝的面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