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我气笑了,手指头朝地上点了点,那力道,恨不得把石板戳个洞,“这是我家!我倒要问问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她放下抹布,随手拿起旁边小木凳上的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口。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喉间小巧的突起轻轻滑动了一下。那渔网袜包裹的小腿线条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放松。
“哦,你就是陈阳?”她放下水瓶,唇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拉平,“我叫苏晚晴。这房子,我跟老支书签的合同,租的。一年租金,一次性付清。”她下巴朝旁边桌上一努。桌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还有一小沓红票子。
老支书?我心里骂了句娘,这老糊涂!可白纸黑字摆在那儿,钱也收了,还能说啥?我那股火气硬生生被堵在胸口,憋得生疼。目光扫过她那双在破败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渔网袜和雨靴,还有那截细得惊人的腰身,我忽然起了点恶劣的心思。
“租金?”我哼了一声,把肩上的破包“哐当”一声扔在脚边,扬起一片灰尘。我故意把腰上那个瘪得可怜的破鱼篓子解下来,拎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稀里哗啦一阵空响。“看见没?老子刚回来,兜比脸干净。等我哪天撞大运,捞上几网值钱的鱼,卖了钱,再给你。”我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点气急败坏或者嫌恶。
可她脸上半点波澜都没起。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像是能看透我那点故意装穷、试探人的小心思。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弯腰捡起抹布,又去擦那个破柜子,侧脸对着我,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语气平淡得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行啊,那你住哪?合同里可没写房东能住回来。”
她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模样,倒把我噎住了。我憋着一肚子气,弯腰捡起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老子睡船上!”说完扭头就往外走,脚步踩得震天响。背后,再没听到她半点动静。
出了院门,海风一吹,那股燥热和憋闷稍微散了些。我径直走向海边那条最破的、搁浅在滩涂上的小木船——那是我爹留下的,船身被海水和阳光啃噬得发白,船舱里积着半指厚的淤泥,散发着死鱼烂虾的霉味。这破船,也就勉强能挡个露水。
我跳上船,把包往脏兮兮的舱板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股浓重的鱼腥和霉烂味儿直冲鼻孔。我靠着冰冷的船舷坐下,看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又想起屋里那个女人。苏晚晴……穿成那样,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渔村,租我家那四处漏风的破房子?图什么?脑子被海风刮坏了?还是……另有所图?
她那副淡然的样子,像根刺,扎在我心里。得让她知道,这地方,不是光靠一张脸、一副身子骨就能横着走的。得让她瞧瞧真本事。
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慢吞吞地往海平面下坠,把西边的天烧成一片滚烫的橘红,映得海面也像泼了层血。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头缝里咔吧作响。走到船尾,弯腰从一堆破烂渔网底下,拖出一个用厚厚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解开油布,里面是一根乌沉沉、泛着冷光的鱼叉。叉身是硬木的,浸透了桐油和汗水,摸上去温润又坚实。叉尖是精钢打的,三棱带倒刺,尖得瘆人,在夕阳下闪着一点幽蓝的寒光。这是我家传吃饭的家伙什,也是我在部队练出来的看家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