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光束刺破手术室门顶的红色灯箱,将“手术中”三个字映得惨白。我蜷在走廊尽头的塑料椅上,寒气从脚底一路窜到脊椎。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每一次吸气都像咽下碎玻璃。弟弟在里面,他身体里那些坏掉的、该死的细胞正在疯狂吞噬他,而我口袋里的那张薄纸——那张写着“配型失败”的纸——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抽搐。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的耳膜。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我模糊的视线里,鞋尖沾着一点昂贵的、不易察觉的灰尘。

“苏晚。”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机器合成的。

我猛地抬起头。

傅承烨。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道冰冷的命令。他站在那里,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描摹着他过分利落的轮廓,昂贵的西装裹着一种与这生死之地格格不入的疏离和掌控感。他很高,影子沉沉地压下来,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罩住。

“傅先生。”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递过来一份文件,纸张边缘锐利得能割伤人。“签了它。你弟弟后续所有的治疗费用、最好的医生、最合适的骨髓源,傅家负责到底。”

我的目光越过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死死钉在手术室那扇紧闭的、沉重的门上。门后,是我唯一的亲人,生命正像沙漏里的细沙,无声无息地流逝。那张“配型失败”的通知单在口袋里无声地尖叫。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活气,甚至没有去看文件上的具体条款。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个微弱的、濒死的叹息。苏晚。两个字签下,像在卖身契上按下的血手印。

从此,我是“苏晚”,更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傅家宅邸像一座精雕细琢的坟墓。巨大,空旷,华丽得没有一丝人气。水晶吊灯的光芒冷冰冰地倾泻而下,照得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像一块冻住的冰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毫无生机的香氛味道,每一次呼吸都提醒着我身份的错位。

我的卧室在走廊最深处,一个被刻意遗忘的角落。厚重的丝绒窗帘常年拉着,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生机,只留下昏沉沉的、令人窒息的昏暗。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是他回来了。

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陌生的、甜腻的女士香水味,先于他的人,沉沉地弥漫进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走近床边,床垫因他的重量而深深凹陷下去。黑暗中,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带着夜风的凉意和威士忌留下的微醺热度。

那手指的轨迹,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细细描摹着我的眼廓。一遍,又一遍。

“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温柔。这温柔像淬了毒的蜜糖,甜得发腻,也冷得刺骨。

“你的眼睛…真像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我心口最软的地方反复地割。这五年来,每一次深夜的造访,每一次醉后的凝视,每一次刻骨的呼唤,都只是为了我这对酷似另一个女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