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黑暗中,只有他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只有那根手指在我脸上反复描摹、确认着不属于我的轮廓。
像她。永远只是像她。
五年。足够一场大火将过往烧成灰烬,也足够一个沉默的孩子在灰烬里悄然生长。
机场航站楼巨大的玻璃穹顶下,喧嚣的人声汇成一片模糊的洪流。我拖着唯一一个磨损了边角的旧行李箱,手腕内侧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明亮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而稳定,牢牢包裹着一只小手。
星野。
我的儿子。
他安静地走在我身边,小小的身体裹在柔软的棉质外套里,乌黑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前。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遗传了我,此刻却像是蒙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视线固执地聚焦在自己脚前一尺的地面,对周遭鼎沸的人潮、闪烁的电子屏幕、巨大的落地窗外起起落落的钢铁巨鸟,全然无动于衷。他的世界,是无声的、向内坍缩的孤岛。
“星野,看妈妈,”我蹲下来,轻轻捧住他微凉的小脸,让自己的笑容尽可能清晰明亮,“我们到家了。”
他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颤,视线短暂地掠过我扬起的嘴角,却没有停留,很快又落回那片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安全的地面。他小小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发出任何音节。
家。这个字眼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陌生的、恍如隔世的微涩。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却也埋藏着最深、最痛的根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重新握住他的小手,拉着他汇入涌动的人流。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单调的滚动声。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从我掌心挣脱!
像一道骤然离弦的箭矢,星野小小的身影瞬间挣脱了我的手!他不再低着头,而是猛地仰起脸,那双总是笼着薄雾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锐利的光芒,死死地盯向候机大厅落地窗外——一辆正缓缓驶向出发通道的黑色重型货柜车侧面!
那里,印着一个巨大的、设计独特的银色Logo:一只抽象化的、展翅欲飞的鹰隼,锐利的线条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星野!”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止,随即疯狂擂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尖叫撕破了喉咙,带着绝望的凄厉。我丢开行李箱,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他小小的身体像一颗投入激流的石子,完全无视了周遭骤然响起的惊呼和刺耳的刹车声,目标明确地、不管不顾地冲向那条隔着巨大玻璃幕墙的、车流穿梭的马路!
机场出发通道的喧嚣被瞬间甩在身后。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刹车声,是金属与地面极限摩擦发出的濒死哀鸣!
一辆线条流畅凌厉、通体漆黑的跑车,如同骤然惊醒的猎豹,以毫厘之差,带着刺鼻的橡胶焦糊味,狠狠刹停在距离星野那小小的、向前扑跌的身影不足半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