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我可是首席催眠师
——周叙
(一)
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个城市压进深海。
周叙把伞往身后收了收,水珠顺着伞骨滚落,打在柏油路上,发出“嗒”的一声。
他站在私立医院后门的阴影里,像一条被丢弃的影子。
“周先生,您确定要进去?”保安探头,带着半分狐疑,“后门只供尸体和垃圾通行。”
“我比尸体安静。”周叙抬眼,瞳仁深得像夜色,保安愣了愣,刷卡放行。
消毒水味道刺鼻,走廊尽头是精神科病区。
铁门紧闭,门牌上写着:深度催眠治疗室。
周叙把手指按在指纹锁上,“滴”一声,门开了。
灯光惨白,像一张没睡好的脸。
屋里坐着一个女孩,白色拘束衣把她勒得纤细,头发垂到腰,发梢带着营养不良的枯黄。
她抬头的瞬间,周叙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翻了个个儿——
“又见面了,姜一。”他轻声说。
姜一眨眨眼,像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首席催眠师也会迟到吗?”
“路上堵车。”周叙把门反锁,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今天想从哪里开始?继续上一次,还是——”
“从结束开始。”姜一说,“我想忘记结束。”
周叙的指尖在空气中停顿一秒。
“好。”他说,“那就从结束开始。”
(二)
三年前,周叙还不是首席。
那时他刚回国,租住在旧城区一栋连电梯都没有的公寓。
夜里写论文,白天去心理诊所实习。
诊所对面有家小书店,老板是个女孩,总戴黑色渔夫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
周叙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每周三都会买一本《心理学与生活》,从不拆塑封,只把书放在柜台,然后点一杯美式,坐到打烊。
“你不看,为什么要买?”他终于忍不住问。
女孩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我怕翻开,书里的字会跑出来咬我。”
周叙笑了:“那你更应该看,驯服它们。”
“驯服不了。”女孩摇头,“它们会钻进梦里,变成真的。”
后来周叙知道,女孩叫姜一,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不敢睡觉,因为一闭眼,就会回到十二岁那年的火灾现场。
那年,她妈妈把门反锁,在客厅浇汽油。火舌舔上天花板时,妈妈还在笑,说:“一一,别怕,妈妈带你去找爸爸。”
爸爸早在半年前就死了,酒驾,连人带车冲下跨江大桥。
姜一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一条腿,火光照亮她妈妈烧焦的脸。
她爬了二十七米,爬到邻居家的草坪上,昏过去。
醒来后,她再也记不住任何人的脸——除了妈妈。
周叙成了她的主治医生。
第一次催眠,姜一在躺椅上蜷缩成一只虾米,周叙的声音像温水,慢慢没过她的头顶。
“想象你在一片草原,阳光很软……”
“草原会着火。”姜一打断他。
“那就想象你在海底。”
“海底也会着火。”
周叙沉默。
片刻后,他说:“那就想象你在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