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睁开眼,看见周叙的瞳孔,像两口深井,井底有光。
她忽然就安静了。
治疗持续了八个月。
第八个月的最后一天,姜一在催眠里第一次哭了。
她说:“我看见妈妈了,她在火里对我笑,可这次我没跑,我走过去,抱住了她。”
周叙知道,这是好转的迹象。
那天晚上,他请姜一吃面。
小店灯光昏黄,老板娘把葱花撒得像下雪。
姜一吃了半碗,忽然抬头:“周叙,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会。”
“那如果我要你忘记呢?”
周叙愣住。
姜一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骗你的。”
(三)
姜一出院那天,周叙接到研究所的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加入“记忆编辑”项目。
“用催眠干预,定向擦除或植入记忆,针对PTSD、阿尔茨海默早期患者。”电话那头的声音兴奋得像刚中彩票,“你是我们见过最有天赋的催眠师。”
周叙看向窗外,姜一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挥手。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过去的桥。
“我考虑一下。”他说。
当晚,姜一约他去天台。
夜风很凉,吹得她头发乱飞。她递给周叙一罐啤酒:“庆祝我出院。”
周叙拉开拉环,泡沫涌出来,沾湿他的手指。
“周叙,”姜一忽然说,“如果我想忘记你,你会帮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姜一的声音轻得像风,“可喜欢太疼了,我怕有一天,连你也烧起来。”
周叙没说话。
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苦味在舌尖炸开。
“好啊。”他说,“如果你真的想忘,我帮你。”
姜一笑了,眼睛亮晶晶的:“骗你的。”
她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转身跑下楼。
周叙站在原地,指尖摸到一点湿意——不知是啤酒,还是她的眼泪。
(四)
半年后,“记忆编辑”项目正式启动。
周叙成了最年轻的首席催眠师。
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姜一。
“只是模拟。”他对伦理委员会说,“不会真正删除记忆。”
没人知道,他在姜一的潜意识里,埋了一颗种子。
如果有一天,她决定忘记他,催眠会自动生效。
那是他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五)
时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
周叙成了业内传奇,媒体称他为“记忆魔术师”。
他能在半小时内让一个人忘记初恋,也能让抑郁症患者相信自己是一只快乐的鸟。
可他再也没见过姜一。
直到三个月前,他收到一封邮件。
【周先生,我是姜一的姐姐。她病了,可能……需要你。】
附件是一张照片,姜一坐在轮椅上,瘦得脱了形,眼睛却亮得吓人。
周叙连夜飞去南城。
私立医院的走廊很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姜一的姐姐姜澜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红肿:“她不肯睡觉,一闭眼就尖叫。医生说她的大脑在……自我吞噬。”
周叙推门进去。
姜一正在撕床单,动作机械,像被看不见的线牵引。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愣了愣,然后笑了:“首席催眠师也会迟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