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喉头发紧。
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这次不催眠,我们聊聊天,好吗?”
姜一点点头。
他们聊了很多,从书店的老板娘聊到诊所的流浪猫。
凌晨三点,姜一忽然说:“周叙,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早点忘记你。”
周叙没说话。
姜一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帮帮我,好不好?”
周叙闭上眼。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天台,姜一说“骗你的”时,嘴角的小梨涡。
“好。”他说。
(六)
治疗定在三天后。
周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写了六页纸的催眠脚本。
最后一行,他停了很久,终于写下:
【脚本完成后,执行者将忘记被删除的记忆。】
这是行业禁忌——催眠师不能对自己使用暗示。
可周叙在“执行者”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脚本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胸前的口袋,像揣着一颗定时炸弹。
(七)
治疗室的门关上的瞬间,世界安静下来。
姜一躺在躺椅上,手腕被软皮带固定——她最近开始有自残倾向。
周叙坐在她身边,声音低而稳:“准备好了吗?”
姜一看着他,忽然问:“你会疼吗?”
周叙愣住。
“我疼就够了。”姜一说,“你别疼。”
周叙笑了,眼角却红了:“傻瓜。”
他按下录音笔,开始催眠。
声音像一条柔软的绳,慢慢缠住姜一的意识。
“想象你在一片草原,阳光很软……”
“草原会着火。”姜一喃喃。
“那就想象你在海底。”
“海底也会着火。”
“那就想象你在我眼里。”
姜一的眼皮颤动,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周叙的语速越来越慢,像被拉长的胶片。
“现在,你会忘记周叙,忘记书店,天台,啤酒,葱花面……”
每说一个词,他的声音就轻一分。
姜一的呼吸渐渐平稳。
最后,周叙说:“忘记我。”
他按下停止键,录音笔发出“咔”的一声。
像某扇门,永远关上了。
(八)
催眠结束的第七天,姜一出院了。
她记得所有人,除了周叙。
护士说:“周先生?没这个人呀。”
姜澜说:“你哪来的朋友叫周叙?”
姜一站在医院门口,阳光刺眼。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空了一块,像被谁挖走了。
“奇怪。”她小声说,“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九)
周叙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研究所的档案里,他的照片被撤下,论文署名变成空白。
只有姜一姐姐收到一封快递,里面是一张SD卡和一张字条:
【如果她问起,就说从没见过我。】
SD卡里是一段录音,沙沙的电流声里,周叙的声音温柔得像夜色:
“姜一,当你听见这段录音,我已经不存在于你的记忆,你问我会不会疼,会的,可我更怕你疼。所以,看着我的眼睛,忘记我。”
(十)
三年后,姜一成为小有名气的插画师。
她画海,画草原,画天空,画她自己想画的,画一只白色的鸟,鸟的眼睛里有一片蓝色的湖。